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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199)

作者: 卿妃 阅读记录

真是个漂亮的男孩啊,我看着他纤细的身影暗自称奇。

虽然我有些恼恨三殿下送的“礼”,却不反感这个美艳的人儿。

礼到当晚,夜归的允之就毫不客气地破门而入,让我将人转送于他。

当时我问:艳秋,你可愿跟着九殿下?

他神色木然地看着我,就回了句“听凭主人安排”,形状妖美的眼中并没有半分挣扎。

而后我拒绝了,本来我也不会答应,允之的手段我是知道的,我不愿看到艳秋成为另一个盼儿。说实话,我有些心疼这个孩子,了无生气的眼神不该映在他的眸中,不该啊。我想修远是明白的,他只来看了一眼,没多说就离开了,算是默许我将艳秋留在身边吧。

这个孩子真的很安静,安静到几乎可以被省略。给他一本书,他能不言不语地看上一天,这是阿律偷偷观察到的,如今却是我亲眼所见。

我开始有些明白三殿下选中的替死鬼,为何不是与我曾有一面之缘的他。原来如此,一个近乎死人心性的小倌又怎会因妒毒杀主母呢,救了他的不是旁人,正是他自己啊。

我看着他耳垂上殷红欲滴的血痣,微敛眉,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腕上的佛珠。

这样的一个人会是细作么?会是么?

正想着,眼前这人忽然放下书转了转颈脖,而后头僵僵垂下,直对着我地上的影子。

“大人……”他像是叹了口气,慢慢地转过身,“艳秋见过大人。”

看来我的到来并不受欢迎,我抬了抬手:“起来吧,你在看什么书?”

他没有出声,只是将书册双手奉上。

“《神鲲史话》?”蓝色的书皮微微发白,纸页也有磨损的痕迹,“你喜欢读史?”我诧异地问道。

“嗯。”他白皙的脸蛋像染了一层胭脂,浮出淡淡的粉红。

“看过江充所著的《震朝史略》么?”我翻开手中的旧书,粗粗扫过,行间竟有批文。

“没有。”听这声很是惋惜。

“史如其字,唯一人一口耳。”我讶异抬眸,“你写的?”

“嗯。”他怯生生地低下头,定定地看着地面。

我再翻几页,但见行批越发的精彩:“艳秋。”

“大人。”他向后退了退,嚅嚅应道。

“你可愿到我的书房做事?”我合书轻问。

“大……人……”他再抬首,眼中惊现一抹亮采。

我抖了抖袖子,故意露出那串佛珠,将《神鲲史话》递回:“要做的也就是清理书案这样的琐事,书房里可是有不少好书,正史、野史都有。”我轻语道,转眸扫过他的容颜。

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原本死水般的眸子好似淋了春雨,极轻极轻地颤动着,染上了几分鲜活。

“艳秋?”我倾身再问,“你可愿意?”

“愿意。”他淡淡地答着,接过书的手指却越拢越紧。

“嗯,你的批注我很喜欢,有什麽话就写到书上不用在意。”

“是……”他眼中的雨细密起来,生气愈盛。

“日已西斜,地升寒气,回屋歇着吧。”

“是。”

我负手走在凉薄的残阳下,听着身后轻微乖顺的脚步,心头的疑虑如庭中升腾的暮霭一般渐浓。

这孩子从始至终都没瞧过我腕间的佛珠半眼,若不是真的坦荡,就是城府极深的高手。

他会是第二个雀儿么?但愿不是,但愿不是吧。

我仰天轻叹,只见闲云如擘絮.

缠绵地,流动着……

淡似秋水浓若烟,形胜远山质如泉。

莫与狂风妒佳月,须同星宇共婵娟。

舟行浅滩惊浪回

腊月辛巳,煞东,水命者余事勿取、岁犯小人。

发丝轻扬,北地吹来的风,蓦然将冬阳吹淡。

我看着身前默然不语的引路内侍,心微沉,这第四次奉召入宫绝非善事。

行至青穹殿偏角,入眼的便是顶风而立的几位侯爷和臣工。

“丰侍郎!”这一声出奇的响亮。

捉摸不透这只笑面虎的心思,我拱手道:“下官见过七殿下。”

“人来了么?!”南书房内厉吼传出。

领我来的内侍颤着音:“回王上的话,是。”

“丰少初!还不快滚进来!”

怎麽了?我拢眉瞧向允之,那位吃了几斤炸药?

他面色稍霁,一双潭眸深深。

我拾阶而上,恰瞥见深蓝色的武官衣袍翻动。什么事让哥哥都忍不住了?我回头笑了笑,举步走入暖室。

“啪!”

一盏玉瓷杯碎在脚边,我心跳骤变。

“跪下!”

我满心疑惑,抬眸正对王上森冷的眼。龙睛里风云变幻,让人瞧不出他的真实心绪。我下意识地回避,依言屈膝。

明黄的靴子缓缓走来,在我身前停了片刻,又突地转向另一边。我转眸悄视,原来还有同跪人啊。

“默然,你太让孤失望了!”王的脚步沉重,“为了个私娼大打出手,好本事啊!真是好本事!”

私娼?我偷睃向几步之外,难道是?

十二殿下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她不是娼妓。”

“不是?哼。”王上声音遽冷,“孤虽然久不出宫,却也知道城南胭脂巷是个什么地方。”

“她……她不是。”十二殿下咬着牙音,用力说道,“盼儿她是被逼的。”

果然是她!

“盼儿?”靴子再靠近一步,“你看着那个私娼时究竟心念何人,你当孤不知道么?”

殿下的手紧得发白,微垂的眼眸骤然撑大。

“默然你给孤听好了,孤只说这么一遍。”王上俯下身在他耳畔低语。

我凝神屏息,只听到隐隐约约的几个字,其实也不难补全。

“董氏已经死了。”

这一棒子敲得毫不留情,甚至有些过。十二殿下咬着唇,鼻息粗重而凌乱。那身蟒袍颤着、颤着,好像是在积蓄着什么。

王上站了半晌,叹了口气,举步向我这边走来。

“儿臣知道!”十二殿下突兀的一声吼,霎时止住了王的脚步。

黄靴微转,龙袍的下摆划出一道诡异的弧度。

“儿臣还知道父王的眼里只有三哥和七哥,从小到大其他兄弟只有捡他们剩下的份儿。”十二殿下挺身跪立,方正的脸上透出浓浓的不甘,“旁的也就算了,儿臣二十年来头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三番两次求父王赐婚。而后父王派我去平匪,我满心欢喜地去了,以为建功归来就能如愿以偿。结果呢!”

他直面王的怒气,嘶吼道:“父王将她赐给了三哥,三哥!”一声声在殿内回荡着,渗过帘角飘向室外。

“若三哥真心待她好,儿臣也就认了。可是,可是……”他喘着粗气,眼底通红,“我回来见着的只是一口黑棺!”

“默然。”王的声音如一根风筝线,绷得紧紧的。

“父王你可知道儿臣失眠了几宿?”

“默然。”随风欲高,绳线细细的几将绷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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