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心【1-6部】(出书版)(266)
嘴角带分哂笑,斛律明月摇摇头:“不过若论才能,寇祭司是远差寇谦之了,他不但未能重新恢复北天师道的声誉,反倒死在邺城,而郑玄杀死寇祭司的目的不言而喻。”
顿了下,斛律明月做出结论:“郑玄多半是郑夫人的那个养子,一直为当年未继承北天师道的道统一事耿耿于怀,因此杀了寇祭司,顺便嫁祸老夫身上,用的是一石二鸟之计。”
那老者见鬼一样的表情,等收敛心神,才涩然道:“你什么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斛律明月摇摇头:“老夫还有一点不明,那就是郑玄的真正用意?”
“他或许也是为了恢复北天师道的声誉?”那老者眼珠转动。
斛律明月淡淡道:“老夫本以为是这样,但经你口中说出,老夫就知道,事情绝非这么简单。”
那老者脸色灰败,眼中露出一分恨意:“斛律明月,你在诈我?”
见斛律明月不语,那老者嘴角突露出讽刺:“只是你如何诈我,也休想从我口中得知郑玄的真正目的。”
“你错了,老夫已经知道。”斛律明月上前一步,目光像要刺入那老者的脑海。
“郑玄的目的是什么?”老者不信道。
“他的目的,是为了佗钵!”斛律明月一字字道。
那老者眼中蓦地露出惊骇欲绝之色,嗄声道:“斛律明月,你不是人的,你不是人的!”他震骇莫名,不信斛律明月竟能猜到这点。
他不停地高呼,显然是释放心中的恐惧。
斛律明月却立在那里,动也未动,只是目光如箭,留意着那老者的细微表情。
他不会轻信别人所言,他只信自己的判断,或许他的判断也会有失误,但他知道自己这次判断绝没有问题。
那老者呼声稍停,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已现汗珠,良久才虚弱道:“斛律明月,你不是人的,你不可能知道的。”
“这世上本没有不透风的墙。”斛律明月感喟道,“不过我的确有件事情还不清楚,你如果说了,我不杀你,而且立即放了你。”
那老者眼眸闪过分兴奋的光芒,喃喃道:“放了我?”
蝼蚁尚且偷生,他暗算孙思邈不成,却落入斛律明月的手上,自以为必死,哪里想到还有生机,难免振奋。
“不错,只要你说出答案,老夫一定会放了你。”斛律明月肯定道。
那老者舔舔干裂的嘴唇,问道:“你还要问什么?”
“你既然是郑玄派来,肯定和他有联系的方式?”斛律明月缓慢道。
那老者目光中兴奋的光芒更盛:“你要问我怎么联系到郑玄,你想抓到郑玄,你明白郑玄才是所有事情的关键?”
斛律明月终于点点头,凝声道:“这个你肯定知道的,是不是?”
那老者脸上似乎都已发光,不迭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他那急切的声音,似乎出卖了他的内心,斛律明月望见,冷酷的脸上带分厌恶,但仍道:“既然如此……”
“可我为何要告诉你?”那老者突然道。
斛律明月目光一凛,眼中杀机顿起,可随即脸色微变,闪身一旁。
那老者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从斛律明月身边擦过。
“啪嗒”一声响,一物掉在了地上,轻微地跳动了两下。
斛律明月握着油灯的手陡然抽紧,那铜做的灯柄已然变形,可他却未稍动。他纵是武功天下无双,权谋胆略无敌,可眼下也奈何不了那老者。
那老者咬断了舌头,喷出鲜血后,嘴角突带出分诡异的笑,头一歪,死了。
可他还睁大着眼睛,死死地望着斛律明月,像是说:“我知道,但我不说,你能奈我何?”
“砰”的声响,油灯摔落在地,火花四溅,可那火花不过如流星而过,转瞬而灭。
火星闪动间,照在斛律明月的脸上,闪出那无边的愤怒。
可火星转灭,伴随着血腥之气,将石室、尸体、油灯和那天下无敌的将军,一起陷入了黑暗之中。
天上有月,月冷;山中有风,风寒。
张仲坚吹着凛冽的寒风,望着天边的冷月,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立在邺城外一处荒山的山巅,孤孤单单。
转头望去,邺城如山如岳,如那压得人无法喘息的斛律明月,逼迫到他眼前。他眼中露出分无奈之意,但还能静静地等。
他当然知道斛律明月就在邺城中,可他不能去找。
他没有把握,一分的把握都没有,他大仇未报之前,当然不想就那么去送死。
斛律明月说的没错,六姓之家,北天师道门下,各怀鬼胎,和斛律明月作对的目的,多为名利,只有他张仲坚才只为了复仇。
可他又感觉复仇的希望是如此渺茫。
有脚步声响,两点人影登上了山峰,张仲坚早已警觉,等望见那两人是谁时,脸色微变。
一人不出意料的是郑玄。
郑玄答应他,为他制造机会刺杀斛律明月,二人商议后,立即出城混迹在城外荒山之中。郑玄一直在行动,这次终于带回了一人。
那人蓝衣如天,额头宽广,眼眸中满是大志,却是裴矩。
张仲坚心中微惊,到目前为止,他仍觉得裴矩泄密导致天师六姓惨败的可能性极大,见郑玄、裴矩联袂而来,当然吃惊。
可他却不慌乱,只是冷冷地望着二人,未动分毫。
郑玄、裴矩眼中均现出古怪之意。
他们只觉得立在面前的不是张仲坚,而像是一座山。
裴矩更是心中讶然,只感觉每一次见到张仲坚,都有不同的认识,从伊始的不屑轻蔑,到不敢小觑,直到如今,甚至兴起可堪敌手的感觉。
微微一笑,裴矩道:“张大侠进境真可说是一日千里,若是假以时日,只怕不让斛律明月。”
他半是恭维麻痹对手,但也半是真心感觉,见张仲坚仍不言语,裴矩笑道:“我知道张大侠一直怀疑是我泄漏了秘密。”
“难道不是?”张仲坚反问道。
裴矩大笑:“当然不是,张大侠恐怕还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
“你不是北天师道的人?”张仲坚缓缓道,心中有分异样。
他渐渐感觉郑玄、裴矩和李八百之间,除了表面看起来的关系,内在还有一根线。
郑玄接道:“他是,只不过他也是周国随国公杨坚手下的第一谋士,自然不会泄漏我们行刺兰陵王的秘密。”
张仲坚冷冷道:“那是谁泄漏的秘密?”
“是李八百。”裴矩立即道。
张仲坚脸上色变,简直难以置信。
他虽将参与行动的人想了多遍,但实在想不出李八百有什么背叛他们的理由。
郑玄一旁苦笑道:“其实不要说张大侠,当初我听到裴……大人说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是不敢相信。”
“你现在信了?”张仲坚问道。
郑玄缓缓点头:“这件事说复杂也复杂,但简单来说就是——当年李八百和裴大人侥幸从斛律明月手下逃脱,裴大人一路西去,后来遇到周国随国公,投到随国公的门下。”
张仲坚并不认识随国公杨坚,心中在想,如果郑玄所言不差,周齐两国一直势不两立,裴矩的确没道理泄密。
听郑玄又道:“而李八百逃到江南,一路遭六姓之家的白眼,最终虽潜入李家道,取而代之,但对当初受到的冷遇一直怀恨在心。”
“李八百虽恨齐国灭道,但也一直想恢复北天师道的名誉。”裴矩接道。
张仲坚立即明白过来:“斛律明月既然能毁了北天师道,当然也能重建北天师道?李八百因此找上了斛律明月?”
裴矩缓缓点头道:“张大侠所言,与我和郑兄猜测完全相同。我们只怕,李八百如帛锦一样,被斛律明月收买,这才做出背叛之事。”
张仲坚忍不住错愕:“他竟会相信斛律明月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