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两人起来洗漱之后,梁九功来了,康熙传齐佑去乾清宫。
大阿哥凑上去,问道:“汗阿玛没叫我吗?”
梁九功躬着身,脸上堆满了笑,温和地说道:“回大阿哥,皇上只让奴才传七阿哥过去。大阿哥,这个时辰,您怎地还没去学堂?”
哪怕是过年,大阿哥如果没有领差使,照样得上学读书。他已经是明目张胆逃课,康熙兴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自己撞上去,就很蠢了。
齐佑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懒得理会他,穿好厚衫,对他说道:“大哥走吧,你去学堂,我去见汗阿玛。”
大阿哥只能不情不愿穿好大氅,与齐佑一起向乾清宫走去。两人到了乾清门,恰好遇到福全袖着手走过来。
齐佑上前请安,大阿哥一起上前叫了二伯父,笑道:“二伯父难道是骑马回来的?”
福全大氅上落了白白的一层雪,脸都冻青了,来回跺着脚,说道:“那可不是,马车赶得慢,还不如骑马跑快点。省得在路上折腾,又冷又烦。”
大阿哥敬佩地道:“二伯父厉害!”
福全呵呵笑,上下打量着大阿哥,问道:“你这个时辰,怎地在这里?”
大阿哥听到福全也这么说,顿时气闷不已,朝他见礼告退,说道:“我正要去学堂呢。”
福全见大阿哥气呼呼离开,马上换了张笑脸,对齐佑说道:“他不是应当在学堂读书吗,怎么跟你在一起?”
齐佑答道:“大哥中午歇在了我那里。”
福全见齐佑随口带了过去,识趣没再多问,转而跟他说起了顺义的事情:“学堂都建好了,我走的时候,照着你来信中的指示,安排好了人巡逻,让他们防火防水,主意安全。林义诚也帮忙看着,一切都安稳可靠,只等着过完年就招人进学堂。”
齐佑听到福全安排得井井有条,稍微放了些心。
其实能站上朝堂,科举考中的官员,没一个蠢货,都能做事情。
关键是,做事情要看出发点。比如齐佑与他们最大的区别,就是立场与角度不同。
包括康熙在内,都有自己的私心。
康熙想着的是如何江山永固,觉罗氏永远做皇帝。
权贵官员想着的是荣华富贵,升官发财。
认真计较起来,齐佑也有私心。他想要天下真正太平,国泰民安。
以后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不会被列强欺凌,受尽屈辱,民不聊生。
齐佑这时候突然想明白了,他不适合有同伴。
因为他的功劳,众人都看在眼里。如果身边还有一堆人支持,康熙就该忌惮提防了。
他只需把握住大方向,底下有人听话,按照他的想法去认真执行,就是最佳局面。
比如林义诚,福全,哪怕是大阿哥也行。
齐佑诚恳地道谢:“二伯父辛苦,有劳二伯父了。”
福全摇摇头,“什么辛苦不辛苦,我干不好差使,还不得被你笑话了去。你这次出去,”
他抽出手,朝齐佑竖起大拇指,由衷赞道:“实在是厉害!当时听到消息后,我激动得喝了一大坛酒,大醉了一场。”
齐佑打趣福全道:“二伯父自己喜欢喝酒,故意借机喝一场,我可不敢当。”
福全哈哈笑起来,说道:“你什么时候才肯喝酒,我还等着你开喝时,我们俩也醉一场呢。”
齐佑没打算学会喝酒这件事,笑道:“那二伯父可得等着了。”
两人说说笑笑往御书房走去,康熙听到梁九功进屋禀报福全回来了,把他也叫了进屋。
康熙看上去心情很好,手上端着茶碗,笑着朝请安的两人摆摆手,说道:“二哥赶路累了吧,快过来坐。老七,你也坐。梁九功,去御膳房传一壶姜茶来。”
两人谢恩之后分别落座,康熙说道:“天气冷,喝一盏姜茶驱驱寒。老七,你的补汤可有拉下?”
齐佑忙起身谢恩,说道:“汗阿玛,我每天都喝得一滴不剩。”
补汤在齐佑回京之后,康熙高兴,每天都让梁九功亲自送来。
这份天大的恩赐,齐佑只能笑纳。虽然黑乎乎的一碗,气味又难闻,毕竟是康熙变幻不停的慈父之心,他只能面不改色喝得一干二净。
康熙哈哈笑起来,指着齐佑,对福全佯装烦恼道:“你瞧这小子,跑了尼布楚一趟,都瘦得只剩一身骨头了,再不补补怎么行。偏生他还闲不下来,都白补了。”
福全笑道:“先前我还在与七阿哥说呢,他这次实在是立了天大之功劳。别的先不说,端说顺义的学堂,庄子,哪一件,不是值得赞扬之事。我的庄子,照着七阿哥的建议,全部承包了出去。不算先前免费给他们的种子,耕牛等,今年竟然多收了近两成的租子。这还只是第一年,以后啊,只怕是会越来越好。皇上,您下次再去木兰围猎时,再来顺义县城走一走,那边真是大变样。倒不是房屋建铺子得多了,路修好了,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那什么.....”
他拍着脑门儿,想了半晌,终于憋了出来:“人的气色,神情,完全不同以往。那份生机,看着就令人欣喜。”
康熙听得大笑不止,“这条官道被修得宽敞平坦,我也乐意走这条道,明年我定会再去瞧瞧。”
今年算得上风调雨顺,各地报灾的地方少。尤其与罗刹国签订了边关合约,完全超出他的预期,大清得到了他都不敢想的疆土。
换俘之事,让噶尔丹焦头烂额,还意外拿到了西疆的地。种种的喜事,简直让他做梦都能笑醒。
福全仔细回禀了顺义学堂的事情,康熙不时唔一声,神色若有所思,问道:“李荣保那边送来军营里残废了的兵,被你安置在学堂,他们可能做好事?”
福全答道:“皇上放心,我照着先前七阿哥的建议,根据受伤情况安排的差使。比如伤了腿的,尽量让他们干些少走动的活,守着各处的院门。手断了的,则做些洒扫,巡逻的活计。他们都干得很认真,完全不用人操心。等到以后开学了,他们闲暇时,可以跟着学生一起,学习各种本事,只要肯学,有决心能学会的,以后不愁没出路。”
康熙不由得看向齐佑,眼神慈爱,说不出的欣慰。
这群受伤的兵,无法继续在兵营里做下去,照着以前,全部只能回家吃闲饭。
齐佑给了他们一条后路,妥善安置了他们。
康熙记得当时福全写折子回来,说是齐佑的安排时,还提了齐佑的一句话:“不能让他们流了血,又失去生活的依靠。大清不会不管这群在疆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尽最大的可能,给他们一份体面。”
这比各种阵前打气,奖赏,更能鼓舞士气。康熙只扼腕叹息,顺义能安置的人太少了啊!
福全又说起了招生的事情,康熙问道:“学堂生员可够?”
福全愣住,下意识看向了齐佑,怔怔说道:“这倒是个问题,七阿哥,顺义的学生少,还有些人不愿意将家中儿女送来学堂读书。要是招不到学生,那学堂不就白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