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我们合计一下。”齐佑没继续这个话题,招呼萨布素坐下。
沉吟了下,齐佑说道:“你先前的提议很好,是我忽略了。百姓生计艰难,必须的货物应该如粮食一样,得保证价钱公道。我会写信回京,说明这边的情形,争取让朝廷出一道律令,比如如针线这些,一路过来,免收取过路银,商税。或者朝廷直接走惠民局,以赈济的方式,低价卖给百姓针线,粗布等东西。”
萨布素怔在了那里,心潮起伏,说不出的佩服与感动。
对于书上记载的君子,他其实颇有微词,认为他们端方到迂腐,不懂得变通。
齐佑是难得一见的君子,他却不一样,始终行得坦坦荡荡。绝不因为规定不合理,而想方设法去规避,也就是他所说的钻空子。
他会极力去改变规定,使其变得合理合法。
齐佑没管萨布素所想,他照着以前那样,写了封长信,有理有据,说明了这边百姓的情况,以及收留了几个部落的事情。连着冰冻鱼与烘焙好的鱼干一起,让狼覃军再次送进了京城。
康熙接到齐佑的信,开始看得还龙心大悦。等看到最后,以及梁九功呈上来的冻鱼与鱼干,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骂道:“这个兔崽子,他又要来赚老子的钱!”
梁九功躬着腰,脸上堆满了笑,说道:“皇上,七阿哥说,这几条鱼,是他亲手所抓,这是孝敬您的,不与其他算在一起。”
康熙将手上的信,扬得哗啦啦响,没好气道:“他写得清清楚楚,不敢欺君,鱼是自己蹦到冰面上,他帮着舀进了桶里。他不会杀鱼,烘焙鱼干,这几条鱼干,是他亲手从梁上取下来而已!你看,你看,他将鱼挂在屋子里,亏他也不嫌腥气!”
梁九功赔笑,不敢再做声。
康熙盯着鱼,红鳍看上去鲜艳夺目,齐佑说是从山上的湖里所抓,鼻子都快冻掉了。
这些鱼卖了,他打算办学堂,教化新投奔来的三个部落。
大清越来越多的部落臣服,这可是兴旺之兆。
这些鱼不值几个银子,买了也就买了。
仅仅这么点麻烦,康熙不会头疼。头疼的是,要低价给那些穷人针线等货物,赈济他们。
齐佑还强调了一点,他不是在做买卖,没有违反朝廷规定。
八旗贵人的买卖做得越来越大,从南到北,矿产等等,几乎都被他们垄断了。
底下八旗子弟无所事事,生得越来越多,靠着朝廷发钱发粮养着。
如此下去,还能养几年?
齐佑提出的这一点,拐弯抹角,狠狠戳在了康熙心上。
第七十七章
康熙思前想后, 想了很久都拿不定主意,让梁九功去传了太子还有朝臣前来御书房议事。
太子与大阿哥在乾清门前相遇,彼此皮笑肉不笑打了招呼,一前一后往里面走去。
春日太阳明媚, 洒在太子明黄的衣袍身上, 散发着阵阵耀眼的光芒, 照得大阿哥眼睛阵阵刺痛。
如果不是他, 自己应当在西疆,而不是被顾八代取代了他的位置!
大阿哥盯着太子的背影, 不知不觉咬紧了牙关, 带着脸颊都发酸。
太子故意将脊背挺得笔直,他就是不回头,也知道大阿哥在盯着他。
偏生要让大阿哥看着,要让他看清楚,知晓自己的位置。他是太子, 是大清的储君。
如今是兄弟, 以后,他们就是君臣。
不管大阿哥再不甘心, 不情愿,都得在他面前下跪叩首, 俯首称臣。
进去御书房,除了索额图等旗人官员,重新回到朝堂的汉官熊赐履也在, 加上张英,李光地等重臣。
见到太子进屋, 大家起身纷纷请安见礼。大阿哥低下头, 掩去了眼里的阴霾, 上前向康熙请安。
团团礼毕,康熙让众人入座。梁九功领着太监,提着匣子上前,放在了大家的身边。
康熙指着匣子说道:“你们且打开瞧瞧。”
匣子里散发出若隐若现的腥气,大家忍住好奇,领命后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两尾鱼干,两尾用冰裹着的鲜鱼。
大阿哥拨动着鱼,问道:“汗阿玛,这鱼是打哪儿来,我以前从没见过,这鱼鳍还挺好看,跟那姑娘家头上簪的花儿一样。”
太子眼里闪过一丝鄙夷,垂眸不语。康熙气闷,瞪了大阿哥眼,没有理会他,说道:“这鱼生长在北地极寒之地的湖中,向来不易得,乃是老七不远千里送来,你们拿回去尝一尝。”
众人忙下跪谢恩,康熙抬手叫起,笑道:“另外还有一件喜事,从布里亚特逃到大清的达呼尔等部,归顺了我大清。”
众人又忙称皇恩浩荡,李光地喜道:“自从七阿哥去了北地之后,引得其他部落纷纷投奔归顺,七阿哥真是厉害。”
熊赐履回京城晚,听过齐佑的一些事迹,康熙下令查常平仓之事,就是因他而起。
熊赐履为官清廉,仅仅这一点,就对齐佑颇有好感,说道:“臣听闻七阿哥开办学堂,还在北地做出了一翻成绩,实乃大清之福啊!”
太子看着康熙脸上露出来的笑,照理说齐佑腿残疾,还长期不在京城,在百官与朝堂上露不了面。
不知为何,太子控制不住,心中泛起了酸意,感到很不舒服。
大阿哥下意识看向太子,暗自挑了挑眉。
齐佑虽不在京城,却处处把太子比了下去。
死道友不死贫道,哪怕熊赐履夸赞的不是他,只要不是太子,大阿哥就莫名高兴。
索额图目光飞快从太子与大阿哥身上掠过,耷拉着眼皮做老僧入定状。
康熙笑过之后就犯起了愁,齐佑这个儿子,每次做出一件令他开心之事,后面必须跟着一个大烦恼。
斟酌了下,康熙说了北地百姓现状,“当地百姓贫穷,所用的针线布匹等家什,都是从关内送去,价钱太贵,他们连买线头都吃力。你们且想想法子,该如何解决此问题为好?”
大阿哥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问道:“连针线都买不起,竟然穷到这般地步了?”
这下轮到太子再次鄙夷大阿哥,蠢货,真是何不食肉糜!
康熙深深皱起了眉头,沉声问道:“你可知货物运到北地,要经过多少道关口,交纳多少赋税?”
大阿哥愣了下,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讪笑一声,说道:“汗阿玛,是我错了,我先前没想到这点。”
朝廷收取的商税,名目繁多,其中包括船税杂捐股捐店凭捐牙税等等。
牙税就是各种货物税,货物从开始生产时就要收税。比如酿造酱油,朝廷要从中收取酱油税。
船税顾名思义,通过船运输的货物,经过各地河道关口,要缴纳重重税收。
杂捐则是各种摊派,比如你开了两间铺子,或者拥有商船,按照每间铺子,每条商船,交纳各种赋税。
这项税收不固定,按照朝廷需要收取。像是要铸造大炮,火.药的时候,商户就要交税供造办处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