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眼神不停看向弘曙,生怕他摔了,又慈爱地问弘暖:“平时在家中都玩些什么呀?”
弘暖清脆地答道:“回汗玛法,平时在家里,我得上学,读书写字,写完功课后才能玩一会儿。阿玛教我写了计划表,我得按着十二时辰的计划来做事,可辛苦了。”
康熙恍然忆起年幼的齐佑,他在弘暖这个年纪时,每天勤学苦读,功课出众。在上书房,将所有的兄弟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如今,他们早已经长大,生儿育女,他也已经快当翁库玛法。
世事变幻,他亲手抚育,付出了无数心血,盼着他们成才的儿子们。霍霍磨刀,干戈相向,再挥向他这个亲爹。
康熙问了几句弘暖的功课学习,龙心大悦,连声夸个不停,又对海霍娜说道:“你将他们姐弟教得很好,以后带着他们多进宫来请安。景仁宫也冷清得很,有孩子在,正好热闹热闹。”
海霍娜应是,康熙赏了她柄玉如意,姐弟俩一人一块怀表,便让他们去了景仁宫,留下齐佑说话。
康熙喝了口茶,感慨万分道:“如今上了年岁,就盼着能儿孙满堂,一家子和和美美在一起。”
齐佑觑着康熙黯淡的脸色,主动将见胤礽胤禔的一些情形说了,“汗阿玛,眼见快过年了,天气实在太冷,我给大哥二哥他们备了些炭,厚衣衫与吃食送进去。”
康熙冷哼一声,横着齐佑说道:“就你好心!老大性子暴躁,不顾兄弟父子之情。老二眼高手低,总以为有旷世之才,恨不得马上做了大清江山的主。他连身边的太监都管不好,何以管天下。他早忘了自己姓觉罗氏,把自己当成了赫舍里氏!”
齐佑看着康熙不停怒骂,上下翕动的嘴唇,胡子乱翘。恍然觉着,他骂人时的举止形容,看上去与胤禔还挺相似,真不愧为亲父子。
他们从没错,是天下负了他们。
康熙骂得口干舌燥后方停下来,吃了口茶,瞪着齐佑道:“以后你少管他们,自小锦衣玉食,就是养得太好了。早该让他们体会一下吃粗糠腌菜的日子,省得成日自以为是。”
齐佑好脾气笑了笑,说了明年将弘暖与堂兄妹们一起送到顺义去读书的打算。
“照说他们要在上书房读书,只汗阿玛,不敢瞒您说,他们身边虽有奴才伺候,奴才看菜下碟,没个人看着,他们迟早得被养废养偏了。还是送到学堂去吧,早些让他们学着独立。住在学堂里,有舍监先生看着,前期让那拉氏在那边住一段时日,看着他们习惯安定下来。顺义离得近,我过几天会去看一趟。”
胤禔胤礽小儿女们的下场,康熙自是一清二楚。
自从他们被圈禁之后,弘皙他们早懂事的,吓破了胆,惠妃成日惶惶不可终日。
其他小的由奶嬷嬷贴身奴才伺候,哪能真正尽心,看着他们小,暗地里还不知怎么欺负呢。
除了齐佑之外,迄今无人去管他们。诚郡王等都在京城,他们这些叔伯,从未伸出过手帮他们一把。
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孙,康熙到底心生不忍,对其他几个儿子,心里就多了层埋冤。
他们要远离京城独自上学,身边没人伺候,康熙还是有些不放心,一来怕他们照看不好自己,二来怕他们被有心人挑拨。
听到齐佑将弘暖也送去,有他经常去看望,康熙马上放下了心,一口应了:“在觉罗氏学堂读书,也算是家学。只老七,你如今跟前才一儿一女,应当多生几个才是。当年你说不熟悉,不要侧福晋。年后我打算给你们兄弟再封一封,你屋里仅有那拉氏一人,仔细让人笑话你。”
齐佑笑着说道:“汗阿玛,儿女们不是想要就能有,还要讲究缘分。我不贪心,只想着尽心尽力将弘暖弘曙养育好。至于侧福晋格格这些,我还是不要了吧,夫妻两人过日子已足够,再添人就吵,拥挤了。他们笑话,就笑话去吧。自己家中后宅乱糟糟的,哪来的脸笑话我呢?”
康熙想着自己的儿女一大堆,结果闹得不可开交,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后宫的嫔妃更多,私底下哪能真正一团和睦。
当年那种被齐佑气得牙痒痒,却又说不出口,深感无力的感觉,霎时之间全涌上心头。
康熙悻悻盯着齐佑,想骂句兔崽子,一开口,却笑了起来,无奈摇摇头,说道:“这么些年过去,就你一点没变。”
齐佑赔笑,拿出整理好的文书递上去,说道:“汗阿玛,您看看这个。”
康熙斜了齐佑一眼,边翻边笑道:“你一回来就开始忙,也不歇几日。”
翻看了阵,康熙的眉头紧皱起来,神色变幻不停,说道:“真当如此?”
齐佑说是,“这些数据,我不敢说十成准确,至少九成九没错。当年我去顺义时,前去的流民从各地而来。我听他们说闲话,比如村子里哪家有傻子,或者脑子不大好的,或者生了不治之症的人。再听了一些他们祖上父辈的亲事,就多了个心。事关姻亲,又关系到后世子孙,我不敢轻易下决断。到了北地,再到其他地方,都在收集数据。经过分析,若是血缘相近的亲戚成亲,育下的后代,极大可能会有呆傻,以及生病的危险。”
早在多年前,齐佑就想过要改变满汉不同律的规矩。以前是时机不成熟,加上实在分身乏术。
这些年来,齐佑收集的数据样本已足够多,更有说服力。趁着明年选秀,选秀后旗人家里要忙着定亲,正好将这份数据公布出去,着手开始促进真正的旗汉联姻。
等到旗汉成了姻亲,再提出修改律法,所遇到的阻力就会小了。
康熙不解道:“同族是不婚,这可是表兄妹成亲,哪就能有事了。”
佟佳氏好几个姐妹进宫,加上蒙古科尔沁的女子送进宫,后宫中康熙的表亲可不少,齐佑没错过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尴尬。
“都说儿女是父母双亲的骨血,有来自父亲的,自然也有来自母亲的。同族同宗,表亲堂亲是一样的道理。”
齐佑尽量用康熙能听懂的来解释,思索了下,干脆直接说道:“旗人就这些,来来回回都认识,谁都连得上亲。旗人能纳汉人女子为妾,私底下,也有娶汉人女子为妻者。不若旗人姑娘也可以嫁给汉人,真正放开联姻。一则,我不希望看到,以后旗人生出一堆有病的傻子后代,二则,此举还可以真正促进满汉和睦。”
顺治当年就极力推行旗汉联姻,可惜他驾崩得早,最后此举被旗人反对,又改了回去。
康熙喜欢汉人姑娘的温柔小意,年纪越大,安置在热河行宫等处的汉人姑娘越多。
喜欢汉人姑娘只是其一,这种理由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能真正促进满汉关系,对康熙来说方事关重大。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此事对齐佑来说,他得不到什么好处,御史参奏,文人酸儒写文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