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 等学生离校,嘉宾们又分别进行单独后采, 晚饭后, 则是嘉宾和在校老师的交流环节。
薄晓从睁开眼睛, 一直忙到洗漱完毕,躺上教师宿舍的小床才算是松了口气。
终于有时间看会儿手机,戴雨竹躲出去打电话了,花影还在洗漱,薄晓打开微信回复了未读信息,又收到了苏禾的微信,简单跟苏禾汇报了一下这边的录制情况,她握着手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突然醒来已近凌晨一点,宿舍里已经关了灯,直播镜头也早已关闭,薄晓盯着透光的窗帘发了会儿呆,早被丢到一边的手机忽然亮了下屏幕。
她摸过手机看了眼,是路余白的微信。
路余白:【睡着了吗?】
薄晓:【睡着了,又醒了。】
路余白发来一张图片。
薄晓好奇地点开,干净的钴蓝色夜空坠着点点繁星。
路余白:【要不要出来看星星?】
薄晓几乎没怎么挣扎,就起床换了衣服。小心翼翼地关上宿舍的门,她踮着脚尖,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起先她走得很慢,后来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小跑了起来,夜间的微风擦过发梢,勾得人心里也痒痒的。
薄晓看着手机上路余白发来的定位,地图上两个红点越来越近,直到两个点近在咫尺,她抬起头,看到男人立在月光下的颀长身影。
路余白回头对她笑了笑。
薄晓迎着他的目光,大步朝他走过去,心情不知怎的胡乱起伏,像吃了酸甜味道的跳跳糖。
“你是夜猫子吗?”她在他面前站定。
“不是。”路余白似乎认真想了一下才说:“除非熬夜工作,我的作息算是规律。”
薄晓顺嘴说:“那这都大半夜了你还不睡。”
“这里的星空很美,觉得不叫你出来看一下很可惜。”
他说这话时没有犹豫,眼底带着淡淡的笑意,薄晓却突然词穷。
跳跳糖又开始发挥威力,在她的神经末梢上使劲弹跳了几下。
薄晓移开目光,在干净的草地上找了个地方打算坐下来,想要认真看星星。
眼前蓦的出现一角白色布料,是路余白把套在短袖外面的衬衫递了过来。
“垫着坐。”
薄晓看着衬衫上的标签,两个奢侈品牌的限量联名款,被他像一叠卫生纸一样递了过来。
“会被草染色的。”她说,“我口袋里有纸巾。”
“纸巾太薄,染了色就是艺术涂鸦。”路余白不以为意地笑着,直接把衬衫放到了草地上,轻轻挑了下眉梢,“小老师请坐。”
薄晓没忍住笑了声。
昨夜下了雨,原想着今天应该是个阴天,没想到才到上午就阳光明媚。夜空湛蓝如洗,一望无垠,没有了城市的光污染,星星烛火般一颗一颗点缀在银河中,让人想起漂浮着许愿灯的晚江。
薄晓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星空,不觉入了迷,好半晌,她回过神,才想起拿出手机拍照。
她的拍照技术比较简单粗暴,一连拍了好几张都不满意。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而伸到眼下,路余白说:“我帮你拍?”
“好。”
薄晓把手机交给他,继续望天空,几分钟后,路余白把手机还了回来,“拍好了。”
她立刻兴冲冲地查看相册,同样的手机,同样的星空,他却拍得比她好很多,简直不像同一个地方。
“我要拿去发微……”话音陡然一顿,她被屏幕里自己的侧影晃了神。
一连好几张,镜头里都是她。她在仰头看夜空,未施粉黛的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睛很亮,神情安静,有种独特的故事感。
原来他拍人像也很好。
薄晓抿了抿唇,假装不在意地抬头看他,“让你拍星星,你怎么全拍我了?”
“嗯。”路余白侧目看她,眼神深邃宁静,一本正经地回答:“这不就是星星吗?”
“……”
有微弱的让人难以捕捉的风声,将他话里的笑意准确地吹进耳朵,薄晓突然不敢看清他的眼神。
跳跳糖的余韵已经过去,心跳却依然扑通扑通的不得宁静,像是微醺的夏夜偷喝了冰凉的气泡水,愉悦咕嘟咕嘟地翻涌。
薄晓锁上屏幕,仰起头,努力压制住唇角翘起的弧度。
隐约中,她觉得始终有两道淡笑着的目光落在脸上。
她一向大大咧咧,今晚却突然罕见地扭捏犹豫,甚至不敢侧目确认,怕那直觉中的温柔注视只是她的错觉。
四下很安静,远处的树影和房屋在夜色中朦胧成一团,只偶尔能听到几声虫叫和蛙鸣。
薄晓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很久没说话了,但她却觉得很放松,丝毫没有冷场的尴尬。
记不清以前听谁说过,两个人待在一起,不说话也能觉得很舒服,是一种真正让人安心的关系。
她和路余白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关系了?
“你怎么不说话?”薄晓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嗯?”路余白尾音微微上扬,“怕打扰你看星星。”
薄晓:“那你会不会觉得无聊……或者尴尬?”
“尴尬?”他反问,“为什么会尴尬?”
薄晓转回头,笑了起来。
片刻,有些感慨地轻叹口气:“第一次见面就跳了你家围墙,你当时对我印象那么差,一定没想到今天我们会坐在一起看星星吧?”
刹那的沉默,路余白突然说:“不是。”
“嗯?”
“没有对你印象很差。”
路余白偏眸看向她,低笑了声:“还有,那也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
路余白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薄晓,是在一个雨天的夜晚。
那是他回到桉城的第二天,那天,他的父母正式签订离婚协议,他的妈妈乘坐飞机从桉城飞往巴黎。
年少时的他并非喜怒不形于色,可有时成长和改变就在一瞬之间,记不清从哪个瞬间开始,他就学会了将全部的情绪隐藏。
父母闹离婚的这半年,他始终表现得毫不在乎,似乎事不关己,也从不过问其中细节,直到两人闹到无法转圜,面向他宣判时,他也只说了一句“我不跟你们任何人,我要回外公那里去。”
于是母亲陪他回到桉城,第二天便毫不留恋地飞往了巴黎。
他将母亲送到机场,离别时,少年只冷静地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便转身离开。
熙攘的机场,到处都是离别和欢聚,他一路低着头,大步流星,一次也没有回头。
路余白没有回家,而是随便在一个商场附近下了车。傍晚的商业街人头攒动,耳边满是嘈杂的音乐,他心里很空,面无表情地从街头走到街尾,收到了母亲的短信。
只有短短的三个字:对不起。
少年眼尾一热,终于丧气地在石椅上坐了下来。
父母离异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只是,看惯了和亲历过却是天壤之别的感觉,雨没落到自己身上之前,谁都体会不到那种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