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武德充沛(2)
那双手十指交叉拢抱在展台上,手背似乎还沾着新鲜的泥土,细白的指腹染着一抹紫红。
那似乎是收藏者极为得意的藏品,烫金的花体字显得格外张扬。
【女巫之手,来自格外擅长制作药剂的森林女巫,指尖的龙涎草汁液是她身份的证明。】
特丽莎捏着手杖的手指一紧,手杖圆头部分被搓下一层木粉,然而前方热情带路的侍从和两侧林立的守卫均一无所觉。
特丽莎的胸口就像被堵了一团火,她深吸口气,脚步不变的继续前行。
然而异族的残肢似乎只是这个黑市展览出的冰山一角,随着深入,特丽莎看到了更为“珍贵”的“藏品”。
各种各样畸形的半兽人标本。
成年虎兽人臂弯似的长牙长在人类幼童的嘴巴里,头上生了四对眼睛,四肢却被缝上了猫兽人的四爪幼童……
那样尺寸的长牙,拥有它的虎兽人必定是个身形彪悍的成年兽人,这样的兽牙哪怕是半兽人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长出来,更何况是那样一个小孩子。
还有那个几乎毫不掩饰的,被缝上了不属于原身四肢的可怜孩童。
这些都是他们人为制造的!
他们用来逐利的“藏品”背后,是失去了父亲的兽人孩子,是失去了孩子的人类父母!
胸腔里的那团火焰越少越烧越烈,如今似乎凝成了实质,化成了某种沉甸甸的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踏过这里,一切魔法将会失效。您也能见到我们这次的珍品,”侍从恭谨的介绍,“贵客,请相信,这并不是质疑您的身份,恰恰相反,这是为了保护您的安全……”
话未说完,侍从便见那位贵客的鼻子、眉毛、甚至带着皱褶的皮肤、鼓起的肚腩都如黄油融化般簌簌下滑,又在彻底离开她脸颊、身躯前散作一团烟雾。
原本浑厚的男声也变成了略显低沉沙哑的女声,“我发誓不欺瞒不背叛。”
视觉和听觉的双重冲击让侍从的眼睛惊愕的睁大,大脑在瞬间的空白后下意识的吹响颈间的口哨。
尖锐的长哨声响起,原本驻守在两侧的守卫第一时间集结,厚重的战靴踏在木质的地板上,犹如踏响冲锋的战号。
两列展廊上藏品沉默的注视着这场审判。
“我发誓不畏战不退缩。”
身材修长的不速之客不知从哪取出了与她身体极不相称的大剑。
不,比起大剑,称呼巨剑似乎更为合适。
巨剑剑身深红,两刃雪白,随便一立就几乎挡住她整个人。
“我发誓不慕强权、不恋荣宠。”
这般大的巨剑,无论如何都与速度挂不上钩,然而光是这样念头刚刚升起,侍从转就忽觉眼前世界开始旋转。
痛觉慢一步而来,他眼睁睁看着熟悉的身体如慢放般倒下。
巨剑也可以这样快吗?
侍从这样想着,脑海里最后一幕画面定格在易容消融后,女人如火焰燃烧般的红色头发和棕红色的眼睛上。
“我发誓,我将善待弱者,抗争一切强权与不公。”
赤红的巨剑被轮圆横扫,如同上古传说中不祥的血月,月亮边缘却反射着比太阳更明亮的光。
极亮的一刃之后,冲围最快的一圈守卫,胸前厚重的铠甲如薄纸般碎裂,鲜血如喷泉般迸射。
红发的武者极有经验的立剑竖挡,滚烫的红色液体溅落在她的手臂上。
“我将灵魂与身躯一同献给崇高的真理与正义。”
惯性让紧随其后的守卫收势不及,直往她身上撞来。
红发的武者双手持剑,重重起跳。
重若千斤的巨剑便如山岳般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红发的武者或劈或砸或挑,直到最后,巨剑从半空中刺下来,贯穿最后一个守卫的心脏,又重重穿进地板里。
“直到光明与黑暗同毁,至死方休。”
展廊上的展柜玻璃都颤动起来,如同无数哭泣的灵魂。
烈火真的燃烧起来。
自武者的巨剑剑尖开始,向两侧的展柜席卷。
特丽莎收剑起身,几步走到展柜前,一拳打碎玻璃,擦净手掌后,将其中一个鹿角男孩的头颅抱起来,小心的放进早已准备好的木匣中。
她将木匣放好,在熊熊烈焰中走向尽头那扇沉重的金属门。
浑浊的水体和水里的魔药侵蚀海妖的断尾,也折磨着他的意识。
铁锈味被魔药和他自己血液的味道掩盖,兵器与甲胄激烈的碰撞声被大门隔绝听不真切。
直到沉重的大门被无声的推开。
牵引着水箱钥匙的精金线被并不温柔的抽动,四棱形的钥匙被带出,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克莱斯特忽的睁开了眼睛。
就像忽然被撕开了拢在面前的薄纱,鲜血与火焰,玻璃的碎裂与颤动,一切都变得真切。
高温带来的热浪烤得空气中的浮尘狂舞,隔着浑浊的水体,克莱斯特循着声响转头,看到了被动荡的水面切割成几小块的橙红色色块。
像是一种颜色的万花筒,又像是他在海上看过的落日,亦或朝阳。
而那太阳之中,一个人影正向他缓步走来。
克莱斯特恍惚间想起记忆角落的几句颂诗。
请您诅咒亦或祝福我,
燃烧吧,
燃烧吧,
将我腐朽的躯壳连同这无尽的黑暗一同焚毁。
第2章
一切美好的意象终结于他看清来人的瞬间。
火焰中的身影并非疼痛带给他的幻象,而是一个切实的、活生生的人。
一个女人。
那些看不分明的橙红色色块似乎瞬间变得晦涩,扭曲着升起黑色的浓烟。
明灭的光映在海妖冰冷的银白色鳞片上。
又用这一招吗?
真是毫无新意。
他被囚于领主安森考特的府邸时,那位蛇蝎心肠的领主曾多次使用相似的手段。
第一次,她屈尊降贵,亲自扮演了一位骄纵但却心底善良的领主,“截”下了押送他的贼寇。
克莱斯特却很快从士兵和贼寇的眼神动作、口音习惯中推知他们本就相识。
虽然往后相处的更多细节也都证明了这一点——抓走他的本就是她的士兵。
但彼时的克莱斯特还是配合着她的表演,在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按照她想要的那样与她“相爱”。卡着对方耐心消失的极限,加上海妖的歌声拥有可以迷惑人心的能力,他成功诱哄着对方答应和他前往海边度假。
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炼金术士突然出现,唤醒了那个毒妇。
他几乎要逃掉了。
发觉被愚弄的领主勃然大怒,将他重新关回了府邸不说,还用鞭子和利刃狠狠惩罚了他的欺骗行为。
第二次是在一个月后。
那位领主痛哭着来到关押他的水牢。泣不成声的诉说她的爱意,
并编织了一个滑稽的谎言——她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那个将他关起来惩罚的并非她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