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听后笑了,“他们是担心陛下对这位心生怜悯,毕竟感情是培养出来的,旁人没有接触的机会就失了先机。”
起初,她对扶桑也没感情,扶桑对她更是恨之入骨,十五年的岁月的积累,如今,她二人彼此喜欢,这便是时间的功劳。
“是啊,所以闹到现在了,您要进去吗?”秦寰笑问。
夜色朦胧,殿前灯火通明,连成一条直线,南阳长身直立,负手看着殿内,思虑一番后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殿里吵得正欢,个个都是面红耳赤,扶桑骨节分明的手捏着朱笔,气质清冷。
见她来了,扶桑直起身子,放下朱笔吩咐道:“那便依你们,都送进宫来,父母若是不舍,可以不送,至于乐安县主,南阳便走一趟,亲自去接。”
南阳只好接下旨意,连夜出行,群臣这才罢休。
临走前,扶桑握着光滑的手背,沉声吩咐:“注意安全,朕属意她。”
属意她……南阳眼眸凝住,想起秦寰说的那句话:没有父母。
扶桑一句属意她,让人不得不深思,乐安县主的父母究竟是自然亡故,还是背后有人推动?
她看向扶桑,扶桑情绪淡然,确实,乐安县主这样的处境确实扶桑心中所想,没有任何依靠,扶桑给她些怜爱,便是天大的恩宠了。
这一刻,她对扶桑又有了些新的认识了。
她笑了,“陛下深谋远虑,是大魏的福气。”
“休要阴阳怪气,朕不爱听。”扶桑睨她一眼,当着众人的面摸摸她的耳朵,顺势揪了揪,说道:“仔细些,带她回来。”
南阳低问:“陛下,倘若我一一离开呢?”
扶桑捏着耳朵的动作微愣,神色陡然变幻,可是很快,她又恢复淡然,道:“朕灭了明教。”
“疯子。”南阳低骂了一声,笑着转身离开。
扶桑已经疯了,再也不是当年笨笨的小女帝了。
时间在毁了她心目中最美的扶桑,眼下的女子是大魏让人尊敬的皇帝,也会是明君。
南阳转身走了,扶桑站在殿前久久不语,黑夜深沉,她回身做到龙椅上,看着殿前的一块空地。
空地上的地砖早就换过了,多年前醒来后她就叫人换了一遍,从里到外。
那块空地上,那个孩子站在那里,望着她,眼中带着阴冷的笑,笑着说陛下德不配位。
梦醒一度,她深深吸了口气,微笑着喊秦寰,“回去吧。”
算算日子,南阳会离开半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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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安县主的父亲死于肺病,从小就身子不好,住在离京城百里外的小镇上养病,他死后,乐安县主继续在镇上生活,那位过继的哥哥压根就没想带她走。
南阳到镇上的时候,县主跟在乳娘后面栽种菜苗,脚上没穿鞋,白嫩的小脚踩在泥巴里,一踩一个脚印,小脸上也是泥巴。
堂堂的县主在地里玩泥巴,也让人大开眼界,她走上前,乳娘立即警惕,南阳说明来意,乳娘不信,她只好拿出圣旨。
乳娘这才笑了,回头看了一眼手中捧着菜苗的小娃娃,“郡主辛苦了,进屋喝杯茶。”
“不必了,先烧水给她洗澡,脏兮兮。”南阳上前一手提起小娃娃。
乐安晃着小脚,抬头看了她一眼,龇牙咧嘴笑了,一笑露出满嘴的小牙齿,南阳惊讶:“人不大,牙长得倒挺快。”
说是三岁,实际不过二十个月大小,南阳记得清,她那个时候牙长得很慢,看到肉都不能吃。
乐安比她强!
从上而下洗过一遍后,乐安睡着了,南阳也不想耽误,吩咐人准备马车,让乳娘抱着孩子上马车。
星夜兼程回来后,刚进城门就瞧见一少年在等她,她勒住缰绳,对方自报家门:“在下凌阳郡王扶亥。”
南阳皱眉:“你是谁与我何干?”
凌阳郡王面色难看,“我是乐安的兄长。”
南阳恍然大悟,这才明白里面的玄奥,勒住缰绳说道:“原是便宜兄长,我赶着去见陛下,莫要挡路。”
“我是乐安的兄长,想接她回府居住,望郡主准许。”
“滚,再挡路,我便让你回不了府。”南阳目露厌恶,踩高拜低也就罢了,得了爵位还这般对待乐安,可见也没什么良心的。
打发凌阳走后,南阳带着乐安入宫,走上台阶的时候,乐安不动了,抱着南阳的腿:“抱抱、抱抱。”
天道好轮回,迟了十五年罢了。
南阳认命地抱起她爬了数层台阶,乐安趴在她的肩头上乐呵呵地摸摸她的耳朵,“姐姐、姐姐。”
进殿后,她就乐安放下来,不等她吩咐,乐安自己就爬过门槛,自己进去了。
南阳:“……”
第152章
乐安八字不好,被人说克父克母,因此出生后就被丢弃了无人管,顶着县主的名分却活得不如寻常人。
正也是如此,乐安养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进殿后,看看壁柱、摸摸上方的龙纹,又拽着一位大人的衣摆晃悠,俨然是个小霸王的性子。
南阳进去后,就见到扶桑亲自走下台阶抱起乐安,一瞬间,她恍惚回到多年前,同样的情况下,扶桑也抱着她坐在龙椅上接受朝臣朝拜。
养育之恩,大过一切。
扶桑将乐安放在龙椅上,甚至将朱笔递给她玩,乐安拿着笔在自己的小手上描了描,咯咯笑出了声。
南阳心中五味杂陈,蓦地抿唇笑了,走到殿中央,揖礼拜见,扶桑回道:“郡主辛苦了,回去休息。”
乐安站在龙椅上,目光看向南阳,也跟着说了一句:“休息、休息。”
稚子玩闹,学得惟妙惟肖,殿下有人笑了,就连南阳都弯了弯唇角。
若无扶桑,她早就死了。
离开议政殿,站在垂龙道上,她望着虚空,眼眸眯住,心中惘然,乐安何尝不是第二个她呢。
天道循环,总是再重复人的过往,乐安重复的是她的路。
再过十五年,乐安长大成人,想必也会感谢陛下的恩德。
回到紫宸殿,她走进扶桑的寝殿,里面都是扶桑的气味,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脱下鞋袜躺在龙床上,鼻息间都是她的气味。
她翻过身子,被子盖过头顶,蒙着头进入黑暗中,扶桑的气味愈发浓厚了。
这一刻,她很想扶桑,思念如春笋般破土而出,经过春雨滋润后,一发不可收拾。
她不禁在想,如果她当真离开了,与扶桑天隔一边,回到重明的生活中,日复一日,她的生活还有乐趣吗?
被子忽而被掀开,独属于扶桑的气味愈发浓郁了,她睁开眼睛,扶桑站在榻前,温润如水,下一刻,她拉住扶桑的手腕,迫不及待地将人拉至龙床上。
扶桑惊呼,很快,天旋地转,有些晕眩。接着,南阳的面貌近在眼前。她惊讶不已,没有怪罪,反而压制自己的情绪,体贴道“你困了?”
“不困,只是想你罢了,你如天降般来到我面前,我就无法克制自己了。”南阳眼光灼热,目光落在她白皙的面容上,心底疯狂地思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