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被送上来的(125)
他一会儿得意,觉得自己颇为有用, 但一会儿又万念俱灰,觉得自己没什么要紧的。
他心中胡思乱想, 不一会儿就到了云瘴之境中。
他们到了林子边, 瘴气便散开了。
常无忧他们走了进去, 却没看到前辈。
以往前辈都是在院中坐着等他们的,但今日院中空空荡荡,不见身影。
何染霜能感知到,轻声告诉常无忧:“前辈在左边的小竹屋里。”
常无忧独自走到了小竹屋门前,轻轻叩响了门。
“前辈方便吗?”她轻声问:“我能进去吗?”
她话音刚落,眼前景色便变了,刚刚还在眼前的门,已经位于她的身后。
常无忧现在站在了小竹屋里,于是也看到了里面的前辈。
前辈跪在地上,面前是一个无字灵牌。
虽然前辈没说话,但常无忧大概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她轻轻叹息,然后向前几步,跪在了前辈的身侧。
前辈微微侧身,看着她,眼睛里有些歉疚。
常无忧回望着他,能懂他的意思。
前辈一生,活得拧巴又憋屈。明明聪慧至极,却不洒脱,总是被很多人、很多事而牵绊。
常无忧对着前面的无字令牌磕了三个头,然后开了口:“多谢前辈。”
谢什么,他们两个都知道,但前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原以为……”
原以为她会怪他,因为她被掳去的时候,正是最危险的时候,命在旦夕,而他拒绝了他们的求助。
但常无忧非常洒脱:“前辈已经为我们做了很多。”
“我们怎么能做斗米恩、担米仇的事情。”她看得很开:“其实这次就算我死了,也怪不得前辈。”
她郑重对前辈道了谢:“多谢前辈,谢前辈一直以来帮了我们很多,也谢谢前辈将我的魂魄带回。”
要不是前辈,她的魂魄还是没有归处,最后指不定到了什么地方。
她这样说,却让前辈愈发不好意思起来。
“我该去救你的……”他喟然长叹。
但他始终过不了心里那关,明明有做这事的能力,却被内心禁锢,无法去做。这种感觉,让他非常难受,时常内心折磨。
常无忧明白他的心结,于是劝慰他:“前辈有这个大能力,也不是非要去做事的。前辈没有去做坏事就好,大可以愿意怎么活就怎么活,你不欠我们的。”
她越懂事,却让前辈越难受。他宁愿无忧怪他。
他知道,他们在危急时刻来找他,是信他的,但他却不能去救。
他甚至宁愿自己不要有这样的大能力了。
他们两个的话说到这里,便算是说开了,彼此都没有怨恨。又闲聊几句后,常无忧将曲肃带了过来。
前辈仍然跪在灵前,让曲肃躺倒在地上,然后前辈施了符咒,让曲肃沉沉睡去。
之后,前辈在屋中帮曲肃疗伤,常无忧守在一边,陪前辈跪着。
何染霜和侯朴坐在院中等待。
云瘴之境永远是有些昏沉的傍晚,不会天黑,但也永不天亮。他们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何染霜看了一眼林子里,轻声对侯朴说:“师弟,这里呆久了,就觉得困乏。”
侯朴点了点头,他也有一样的感觉:“不知困乏,甚至没了朝气,觉得自己垂垂老矣。”
他们两个对视,觉得前辈的心境大抵如此。
前辈面对曲肃,神色严肃,手下一直忙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躺在地上的曲肃呼吸终于平稳了下来。
前辈终于舒了口气,叮嘱常无忧:“他这次伤重了,为了救你,他强行突破了境界,其实最多只能到元婴初期的,但他抽取了周围的灵气,也榨干了自己的灵脉,才到了元婴中期。”
“这对身体的损耗很大,再来一次的话,神仙都难救他。”
常无忧陪着前辈跪了很久,看了前辈治疗曲肃的全过程,知道这次确实情况凶险,她点了点头,诚恳表示:“以后定不会这样了。”
前辈还想说些什么,他想说曲肃都这样了,还能记得她,还能不伤她,她在他心里应该是顶顶重要的人,比自己的性命都重要。
但前辈没有说。
有些事情,要靠自己去察觉。
等到曲肃终于醒过来的时候,他们也要离开了。
常无忧跪了太久,腿都有些伸不直了,曲肃沉默不言,搀扶着她。
常无忧问前辈:“前辈也该起身了吧?”
前辈摇头:“还得五天。”
这是师父给他定的规矩,他得守着。
常无忧点了点头,但想了想,又告诉前辈:“人就活一世。”
她只希望前辈不要活得太拧巴了,很多时候,人都是在作茧自缚。
临行前,前辈看着他们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之后怎么办?”
之后能怎么办,他们小小的魔教对上了整个修仙派,怎么能好过。
但常无忧笑起来:“之后有之后的办法,我们总能活下来。”之后的艰难,她不愿说,既然说了也没用处,那就不要说了。说了只是让前辈徒增心病罢了。
她转了身,洒脱地摆手:“走啦,前辈!下次再给你带水果,还有我们新炒的茶!”
曲肃也躬身道了别,何染霜和侯朴也深深鞠了一躬,算是道谢。
之后,他们便消失在小院边。
云瘴前辈仍然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但他忽然有些茫然,现在无忧没有死,他可以说自己不曾后悔没去救她。
但他又想到,若是这次无忧死了呢?
若是她死了,他是不是还能云淡风轻觉得自己不曾有过错?
他这一生,总是在做看起来正确,却不曾有好结果的事情。无忧说,人活一世罢了,那他这一世,可曾对不起任何人?可曾让自己不悔过?他这一身的能力,又可曾对别人有过一点用?
他想到了师父,想到了唯一的弟子,又想到了无忧。
他越想越觉得全身发凉,终于打了个冷战,惶恐地低下头。
他们四个走在回山的路上。曲肃醒了之后,话不多,但何染霜和侯朴都非常高兴。
侯朴一直在絮絮叨叨,说自己和师姐当时的害怕和不安,说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何染霜不爱说话,但现在也忍不住应和侯朴,说起之前艰难的心路历程。
常无忧很高兴,听他们说着。
曲肃时常嫌师弟聒噪,但这会儿,他也愿意忍一忍。他知道师弟师妹为自己做了很多,第一次觉得师弟都眉目清秀了。
侯朴总觉得自己一直在救人,救教主、救师兄、救师姐,但自己不曾被救过,所以觉得有些遗憾。
“我都救过你们了,但你们可不曾救过我。”他嘀嘀咕咕地,表情哀怨,像个被辜负的少女。
常无忧看了他一眼,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这个小心思。
曲肃想了想,愿意发一次慈悲哄哄这个五大三粗却心思细腻的师弟:“那下次师弟被绑了,我们一定去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