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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御史(152)

作者: 扫红阶 阅读记录

商云衣侧目:“你是怨我?”

“哪敢哪敢。”解悬忙岔开话题,“今日晌午厨房做了些什么?绫儿今日走路有再摔吗?如月楼明天要启封几坛陈年佳酿,我去沽上一壶……”

?

如月楼后,千树园内,一名绸衫酒客提铲挥锄,谨慎将深埋梨树下的酒坛挖出。

“‘香寒雪’启封这样的大事,薛岸竟会缺席。”

酒客闻声怔住,抱着酒坛站起身,循声望去。

远处梨树下,赵令僖摘下遮身幕篱,随手递到白双槐手中,信步走向酒客。

“薛子湄年前就去东岭任职了。”酒客见赵令僖越靠越近,双臂紧紧环住酒坛,退后半步,语无伦次道:“你不是、不是已经?你是人是鬼?就算是鬼,也不能容你再糟蹋我的酒了!”

“我不动你的酒。”赵令僖探指向前,轻敲酒坛,笑说:“但我需要三匹快马,两千两纹银。我给你半个时辰准备。”

酒客疑声:“你要去哪儿?”

“去逍遥快活。”赵令僖夺来酒坛,“备好东西,酒就还你。”

酒客恋恋不舍望向酒坛,同时注意到她的手。她手背上裂着数道伤口,伤口结痂脱落大半,露出新生粉肉。酒客满腹狐疑,动作迟了片刻,就见她的手指已经捏住酒封,作势启封。

“别,我现在就去。”

看着酒客快步跑开,白双槐方才开口:“公主,他是谁?是否可信?”

“如月楼老板的小儿子,只以为我是薛岸的表妹。薛岸既然在外任职,便不会走漏风声,不必动手。”

“是属下无用,未能预先替公主备好行装,竟要公主冒险亲自来筹。”

“事发突然,难免有所缺漏。”她举起酒坛,细细嗅闻,隐约有清香漫出。拍开酒封,酒香顿时浓郁,还未入口,便已醉人。

酒客回来,赵令僖已半醉半寐,斜倚梨树,优哉游哉。

周遭酒香未散,酒客气愤不已,指着赵令僖道:“你,你偷喝了我的?????酒!”

“钱和马可备好了?”

赵令僖打个哈欠,扶着梨树起身。脚步轻抬,迈出时略显摇晃,惊得白双槐急忙上前虚虚搀扶。

“现银一时难以凑齐,只有银票。马已牵到千树园西门外等着。”酒客自怀中取出几张银票,撇撇嘴道:“我不与你这喝醉的女子计较。等薛岸回来,要他赔我。”

赵令僖收了银票,塞给白双槐道:“一千两留着,另一千两给阿宝,叫他拿去给次狐置办些产业,往后我回京城,也好有处落脚。”说罢便又摇摇晃晃向西行去。

白双槐握着银票默不作声,谨慎跟在赵令僖身后。

抵西门时,酒意稍散,赵令僖潦草套上幕篱出门。门外拴有三匹骏马,白双槐刚一解开绳索,赵令僖便翻身上马,扬鞭驱策,直向城门奔去。

白双槐猝不及防,连忙再解一匹,急急追赶。

千树园至城门,一路少人烟,更无守备巡逻,直到靠近城门才热闹起来。城门前聚有不少百姓,列队等候出城。赵令僖提前勒马,远远望去,发觉守城兵将正在盘查出城人员。

她正思考对策,耳畔忽生凉风。

一人趁机抓住马鞍,跃上马背,在她身后稳稳落座。几乎顷刻之间,那人左臂自她身前环过,锁住她的双臂,右手夺过缰绳,迅速调转方向纵马狂奔。

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赵令僖措手不及。想要挣扎,无奈双臂被其禁锢,想要回头,又遭幕篱妨碍。怒火在心,恼意顿起:“是谁?”

但无回应。

事出不意,她全无头绪。

直至马儿停蹄,双臂枷锁卸去,她立时抬肘后撞。耳边响起一声闷哼,那人翻身下马,却仍紧握缰绳,不给她任何逃离之机。满腔怒火亟待宣泄,她撩开幕篱,看向马侧。

却是骤然恍惚,愣怔失神。

青石路,骏马旁,张湍身披红衫,孤身静立。

春风动,青丝随风扫过脸颊,捎来细痒。

她有四烦恼,盘作心结,困扰心神。与父亲生离死别,与赵令律刻骨仇深,与赵令彻势如水火,与张湍——约是爱憎难明。

爱憎难明?

她垂眼审视着他,蓦然冷笑。

怎会难明。负她,欺她,叛她,毁她,今日复又误她。倘有欢喜,亦已枯竭,只余憎恶难泯,愈积愈深,直至怨憎如海,恨恶如山。

天光骤黯,闷雷滚滚。

“要下雨了。”

张湍低声,目光躲闪,避开她的审视,同时递出手掌。

赵令僖摘下幕篱,环顾四周。她已身在院中,有高墙楼台围堵,逃也不及,只能从长计议。她将幕篱丢掷在地,自另一侧下马。

雷声又响。

张湍心中苦笑,绕过马匹,在其身侧揖道:“已为公主备好住处,请公主移步。”

她未再躲避,缓步随之前行,于连廊长道几经回绕,经水榭,过花台,最终停步一方小院门前。

这地方,她认得。

途中便觉熟悉,此刻终于确定。

这是——

南陵王府。

赵令彻、张湍,原就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她推开院门,缓步院内,张望四下。她曾醉宿此地,彼时赵令彻正被禁足王府。时移势易,今日是她困足难逃。

“张湍。”

她在院落中央止步,回看门外。

朱门对开,高高的门槛将张湍阻拦在外。他站在门前阶上,垂眸垂首垂袖,身如风雪枯松,单薄寥落。一声低唤,引他抬头遥望,心中暗怀期许,却又满是胆怯。

她缓缓转身,面向张湍。

叱骂怒声涌至喉头猝然消散,神情霎时柔如春光,眉目舒展,盈盈含笑:“明日午时,如月楼陈酿启封,名‘香寒雪’,可否劳驾,与我沽来一壶?”

三两点雨滴落,点在眉间。

雨幕为隔,遥遥相望。

张湍心绪纷乱,百转千回,最终吐出一字:

“好。”

作者有话说:

关于杀害赵令律凶手的湍之双标:

猜测是赵令彻时的张湍:冷血无情杀伤手足不配为君。

猜测是赵令僖时的张湍:她是受了什么苦才会这样伤害自己(赵令律:?)。

? 第95章

午正,钟鸣。

如月楼里期待多日的各路来客得知酒已售空,败兴而归。有客好奇追问因由,得知今年春末只起两坛陈酿,一坛赠予少东家旧友,另一坛则被当朝首辅买去。

事经传开,便起非议,席间众说纷纭,对这位首辅褒贬不一,议论不休。最终,是名纨绔醉后拍拍桌道:“你们说的都不对,都听我说。他功劳大,找到皇上赐婚,皇上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这是在预备喜酒呢。”

赐婚消息从酒桌上泄出,很快传至街头巷尾,各处茶楼酒肆议论纷纷。后晌,解悬听到传闻,思前想后没琢磨明白,散值后直奔张湍家中,准备当面问个究竟。

张湍并未放他进门,只将他拦在照壁前,凝眉回说:“哪里听来的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