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贪娇(159)
“这玉镯子啊,是老妇的祖上传下来的。庭儿的生母成婚之时,我将玉镯子送给了她。谁晓得,这一别就是永别。”
十五年前,一匹老马从日落的余晖里缓缓走进,马背上驮着一个虚弱的孩童。
孩童面对谁都不说话,既不说来找谁,也不说自个的身份,唯有看到老夫人时,琉璃色的眸子很仔细地瞧了瞧老夫人的脸,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一个血红色的玉镯子,声线暗哑地问她——“您认得么?”
老夫人凄苦地落着泪。
“我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容貌长得似我,性子却随了她父亲,是个温和没脾气的;二女儿长得糙,性子也野,是个骄横的。可怜我两个女儿,都死在了那昏君的手上!”
苏吟儿的心像是被刀尖刺过,看向手腕上的翡翠玉镯时,忽地生疼。
那是他生母留给他的遗物。
老夫人忽地笑了,“瞧瞧,我年纪大了,说话没个分寸,不该在娘娘面前说这些,惹您烦了。”
苏吟儿摇头:“不,吟儿喜欢听您说这些。小姨是个有趣的,待吟儿可好了,会熬小米粥给我吃、会护着我、还会给我撑腰,不许皇上欺负我。”
还有未曾见过面的母亲大人,宫里的老太监和麽麽常说先皇后是个好人,敬重着呢!
两祖孙提起京城里的往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没个正经,却是苏吟儿这些日子以来,说话最多的一次。
老夫人捏了捏苏吟儿的粉颊,笑道。
“难怪你小姨这般疼你。你这孩子,招人喜欢!”
老夫人爱怜地抚摸玉镯子,“当年,庭儿答应我要将此物戴在他心爱的女子手上。还是你们年轻人讲究,在镯子上绣金花,好看了不少呢!”
苏吟儿沉默着,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玉镯子分明是她故意打碎后,陆满庭命工匠修补的。想来他一再推脱拜见外祖父外祖母的日子,应是为了等这镯子。
苏吟儿的心堵得慌。
一阵清风从窗前刮过,吹起桌案上那张有些泛黄的宣纸。苏吟儿顺手拾起。
这是一张暗道的图纸,弯弯曲曲,每一处做过特别的标记。宽度、长度,挖掘的时长、耗费的人力物力等,都做了详细的记录。
苏吟儿大骇,茫然地看着这张图纸,抖着手问老夫人。
“外祖母,这可是皇上当年做的?”
其实,苏吟儿晓得答案,那俊逸的字体她识得,是陆满庭的,可她就想问个究竟。
她也不知自个到底在奢盼着什么。
老夫人瞧着这张颇有岁月感的图纸,笑道:“娘娘认得?可不是那小子弄的?”
老夫人解释,四年前陆满庭要挖一条暗道,找遍了江湖上的能人异士,没一个能保证三个月可以完工。陆满庭不信邪,索性亲自设计图纸,寻来军营里的将士没日没夜地挖掘,愣是赶完了工期。
想起外孙当年的执拗劲,老夫人不禁好笑。
“真不知那小子图什么?莫非这暗道背后有个大美人儿?值得他这般辛苦?娘娘不知道,他花了好多心思呢!”
苏吟儿顿住,眸光停在暗道尽头的一扇墙面上。
墙面上有一个置物柜,置物柜的第三排正中间的位置,用黑色的笔墨特别圈起来了。
圈起来的位置,恰好就是锁孔,能打开置物柜的地方。
这是紫菱殿。
神女居住的紫菱殿。
苏吟儿就是通过这条暗道逃出去的。
苏吟儿惶惶然,太多琐碎的信息连在一起,让她竟也分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陡然,她的脑中闪过某些零碎的画面,全是陆满庭拿着一把金色的小钥匙对着她笑。
少年的笑清冷中带着少有的肆意,是她极少见过的欢喜。
再往下想,却是什么也想不起了。
苏吟儿捂住发疼的心口。
紫菱殿的那条暗道是陆满庭修建的。潜意识里告诉她,他修建完暗道以后,给了她那把可以打开置物柜的钥匙。
为了掩人耳目,钥匙被做成了耳坠的模样。
陆满庭为何要急急修建一条直通往神女卧房的暗道?当年的他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第86章 匕首
用完午膳, 陆满庭陪常国公在书房里下棋。
半圆形的雕花月门旁,红木色的棋桌古朴雅致。窗外芭蕉翠绿,仲夏时蝉鸣声切, 恰有暖阳从半掩的竹帘洒进来, 遒劲好看的手穿过金辉,落下一颗白棋。
脊背挺I直的常国公大笑, 抚摸半长的白须。身后墙面挂着的松竹图傲骨,隐入长者眼尾的皱纹。
“庭儿有心了, 让了老夫这些回。”
“并非, 是外祖父棋艺过人,庭儿自愧不如。”
陆满庭提了梁壶, 倾身, 手腕轻斜,给常国公蓄满茶水。绿色的茶叶从黄地粉彩盏底缓缓升起, 袅袅热气升腾,氤氲了他俊美昳丽的五官。
他拂袖轻握茶盏,却被常国公按住盏口。老者的视线犀利, 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
“女人的心不在你这,留不住的。”
陆满庭眸光微暗,被金辉拂过的手指轻颤。少顷, 他淡笑着,神色怡然,清冷的眉眼尽是睥睨天下的势在必得。
“我认定的人,绝不会放手。”
帝王的声线暗沉,多年来偏执的心思已是病态, 容不得她有半分退却或是逃离的心。便是她恨他入骨、怨他至深亦或是心如死水, 他亦甘之如饴。
常国公久久不曾言语。
面前的年轻帝王, 早已不是十几年前瘦弱的孩童。他同他父亲一样执着,却比他父亲更能忍得,开疆拓土、谋划人心,历经磨难爬上权力的巅峰,只为还惨死的父母一个公道。
他所求的,千军万马也拦不住。如此铮铮男儿,却是心甘情愿栽在一个女人手上,为她狂、为她癫。
常国公起身,清瘦的脊背隐在阳光里,白发灼灼、青衣飘飘。
他掐指静算,忽地眸色大变。
“她四年前就该是个死人。你为她逆天改命,惹了一身的伤,已犯天机。如今她命中大劫将至......庭儿,外祖父早早同你说过,你命中有子、无妻。”
常国公对八卦风水、凡人命理颇有研究,可谓是深藏不漏的高手。这些年,暗中为陆满庭规避了不少的祸事。
陆满庭修长的手端起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桌边的将军罐白底青瓷,瓷面双龙飞腾,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珍品。可又如何?再昂贵的东西,与他而言,不及苏吟儿桃颊绯红,更不及她垂眸的莞尔一笑。
他不禁冷嗤,似宣誓。
“她若是没了,我亦不独活。”
“你!”年近古稀的老者大怒,枯槁的手直抖,“混账!堂堂一国天子,岂可因为一个女人寻死觅活!这些年了,你怎就还这般糊涂!”
四年前,陆满庭为了苏吟儿险些丢了半条命,甚至不惜堵上余生,甘愿做她体内蛊虫的药引。常国公千般劝、万般骂,就差将大刀横在亲外孙的脖上,也没能阻止他一意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