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花辞树(16)

作者: vagary 阅读记录

拨通靳夕的手机时,我的头已经有一点大了。我低低地笑着问他,“你在做什么呢?”

他飞快地说:“等你的电话。”然后问,“你在哪里?”

我四处望了望,坦白:“不知道啊。”

靳夕的声音一下子紧张起来,“别开玩笑。你到底在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我咕咕笑,“管他呢。”

靳夕追问我身边特征景物,我右一句没一句地学给他听。然后他严肃地说:“呆在原地别动,我马上过去。”

我坐在路边,咕咚咕咚地喝完第三罐啤酒,然后眯起眼睛慢慢微笑。等。我在做什么呢?我在等什么呢?我能等到什么呢?

冷不防身后有人抓住我,拉我起来。他怒气冲冲地质问,“半夜三更,你一个人跑到这么乱的地方来干什么?”

我眯着眼睛看他,然后慢慢给他一个笑,“等你啊。”

靳夕愣住。而我毫不犹豫地靠上他的肩,叹息,“无聊。我坐了半天都没人理我。你还有什么好玩的节目?”

靳夕用力把我拉走塞进计程车,“节目太多了,先要把你送回学校。”

他恶狠狠地看着我,“然后我还要弄一盆冷水从你头上浇到脚上,让你彻底地清醒一点。”

计程车司机哧哧地发笑,插嘴道:“你这小子对女朋友也忒狠了点。”

靳夕冷静地微笑,“不然她学不乖。”

我根本懒得反驳,随便他说什么。酒意涌上头顶,我已经困得睁不开眼。

我错得如此离谱。

第二天是周末,清早醒来之后,婴红一看到我就发笑。我怔住。冼碧也是如此。

“白呢?”

“她出去了。”

突然电话铃响,婴红跳过去接,然后大笑道:“你同她说,我保证她什么都不记得。”

我接过听筒,是靳夕的声音。我笑,“有事?”

他在那一端叹息,“还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

“啊?”我莫名其妙。

“昨晚有个傻瓜在路边摊喝得人事不知。”

我的脸发烫,“啊。然后?”

他叹气,“然后有个呆子被她叫出去聊天。”

“啊。是吗?”我的表情一定很不正常,婴红正瞧着我嘻嘻地笑。

“然后傻瓜同呆子打赌他对不上她念出来的诗。”靳夕笑出来,“春来无计破春愁。你说只要我能对出下一句,要你做什么都成。婴红冼碧都可以作证。”

他的笑意在我耳边弥漫,“醉折花枝作酒筹。我昨晚就对出来了。”

我呆住。而他不依不饶,“苏艾晚,你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然而靳夕要我做的事出乎我所有意料。他竟然要我去做临时的模特儿。摄影模特。

“要不是昨晚你喝得神魂颠倒,我还真找不出这样的机会。”靳夕笑,“帮他一个忙,艾晚。看在这小子是我表弟份上。”

他说的这个“小子”就是南唐,校摄影协会的新成员,“我保证他是个高手。”靳夕说。

“他们协会这次办展览,他想好好地出个风头,所以肯定会用心去拍。你放心。”

我苦笑,“可不可以换人?我给你们推荐一个更好的。”

南唐冷冷地说:“你不见得就这么没自信。”

他摆弄着相机,大而深邃的黑眼睛斜斜地盯着我,那神气几乎是挑衅的。

靳夕警告地扫他一眼。

我微微一笑,回答,“说对了。我就是这么没自信。”

我转身就走,想了想终于决定做到仁至义尽,于是告诉他说:“叫我们寝的婴红来,我担保她是最适合人选。”

南唐留都不留我,只是一直摆弄相机,突然慢慢地说:“我想拍的是个系列,以东瀛三艺为主题,选三个气质与这三艺相契合的女孩做模特,做三组人物摄影,”

我停住脚步,心里不由自主地涌上好奇。而南唐的声音沙沙地流过,像一种带有危险毒素的花树,偏在月夜中散放潇洒诡艳的芬芳。

但我仍然没有回头。

他终于说:“留下来,苏艾晚。我早就看中了你,所以才求我表哥帮这个忙。”

靳夕一言不发。我回过头,看他,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叹了一口气。南唐,你还真的有一套。能软能硬,教人心甘情愿地自投罗网。

我笑道:“茶、花、香三艺,你想分派给我哪一种?”

南唐举起相机,从镜头里注视我,然后低低地说:

“香。”

我怔住。他却缓缓地走近我,轻声说:“我一看到你就想到它,东瀛的香道。你有一种精致而郁结的美感,镇定得就像慢慢焚烧的香。”

他又问,“你答不答应帮我拍这个?”

我只能点了点头。南唐,这个生着一双阴郁而漂亮的眼睛的男生。他也有一种古怪,让人无法轻易拒绝。像靳夕,也像我所熟悉的另一个人。

南唐吩咐助手清场,连靳夕也被他请了出去,“你留在这里只能妨碍她的表情。”他十分肯定地说:“靳夕,帮忙就帮到底吧。”

靳夕给了他一拳,然后走到我身边轻声说:“我后悔了。”

我笑,“什么?”

“我干嘛要帮他这个忙。让他名正言顺地盯着你看。”他有点气恼的模样。我几乎要爆笑。

南唐不耐烦地叫他。他甩过去一记白眼,飞快地在我耳边说:“这小子阴阳怪气的,他要是对你无礼,回头我就要他好看。”

南唐冷笑,“你能不能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肉麻?我又不会吃了她。”

靳夕飞一般走了出去,样子似乎真的有点生气。

南唐理都不理我,只是用镜头追着我看,大半晌无动于衷。

“左边这朵花和右边这只蝴蝶是不是一样重?”他忽然出声问道。

“什么?”我怔住。他不理睬地继续问,“或者还要加一点点花粉?”

我盯着他,“你没毛病吧?”

南唐突然按下快门,闪光在突如其来的瞬间掠过。我吃了一惊。

“很好的表情。”他说,“再来一个。坐下去,表情迷惑一点。”

我看了看周围,这间在夕阳西下时被朦胧光色浸没的空荡房间。既来之则安之。我索性跳上桌子坐下,看窗外的浮云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棣棠色。

“来,看我。”南唐轻声说。我回过头,长发随之轻甩。他飞快地记下每一个瞬间。

休息时南唐走过来对我说:“你从前做过摄影模特儿。”他口气肯定。

我摇头。

“我不怀疑我的眼力。”他看着我时神情简直是自负的,这个态度善变而古怪的男生,“你对镜头根本没抵触感,没有人天生就可以坦然成这样。除非从前给你拍过照片的那个人水准极高。”

我一言不发。

他看着我,长刘海下的眼睛闪闪发光,眼神复杂。突然他低声地说:“靳夕又能怎么样?”

我一怔。他已经走开,拍了拍手,“来,同志们,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