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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梦录之蝴蝶·上篇·逆水长游(17)

作者: vagary 阅读记录

她走进厨房里去,然后抱怨地叫了出来。

“搞什么,White,连点甜食也没有。简直要我的命了。”

她探头出来。“粟非,你自己随便坐,四处逛逛也好。

我再做个派。”

“不要麻烦了吧。”

“怎么可以?”桑其笑笑地说。“我们家的人向来没有薄待客人的习惯。”

“客人?”粟非闷闷地。

桑其大笑,笑音清亮恣意,听过去仿佛一无牵挂的样子。

只是,真的有理由笑得如此无忧吗?

粟非闲闲地在房间里转了几圈。

这是套三房两厅的公寓。位置是寻常人可以公认的好,想来应该昂贵。

粟非信手推开一扇门,他运气不错,里面是书房的样子。齐壁高两排钢骨书架,磊着满满的书。

房间里铺浅灰色羊毛地毯,踏上去步履无声。

窗帘亦是一式的浅灰颜色,厚重绸缎闪烁微光,长长地垂下无半点点缀,极干净优雅。

一张大号写字桌上堆满杂乱无章的纸页,远看过去仿佛是些字画。

粟非好奇地走近,看过去。

满桌上堆着的是设计图,有新有旧,有成稿亦有废纸,如山如海,满坑满谷,全系样式别致的男装图样。

粟非顺手拿起一张,看见图纸右下角的字迹。

相别于满纸流利的英文注释,那是一个笔法凌乱却不失秀挺的汉字签名。

萧。

粟非愣住。

他匆忙地放下图纸,转身离开。

粟非,他并非八面玲珑的男孩。正相反,他是个没半点心计的人。

更无一丝一毫那本是他郑重所需的,敏感。

否则,会少受一些伤害吗?

“红豆派。”

桑其微笑,放下盘子。“试试我手艺如何?”

说老实话,粟非并没有食欲。可是望着桑其的笑容,他没有理由不说一句“美味”。

“表情不对哦,粟非。”桑其看着他。

“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啊。”

桑其自顾自地把食物盛到盘子里。

“你并不需要隐瞒什么,粟非。”她微笑。

“你的问题,你的好奇,你想说什么?也许是我可以回答你的。也许不是。

对我,你仍有疑问,不是吗?

可是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对不对?“

“桑其。”粟非轻声说。

“什么?”

“你是桑其。”

“答对。”

他点点头。“这样就可以了。”

然后他埋下头吃东西。

桑其看着他,突然淡淡地笑起来。

粟非,原来你也并非一无所知。你,已并不只是那个单纯羞涩的男孩子。

是你改变了。还是我注视你的眼光,已经不同于前?

可是这并非我一心期待的啊。

“桑桑。”

“What?”她抬起头。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这个,有必要吗?”

“……那么我应该怎么称呼他?”

“叫哥哥就好了。”桑其笑。不意外地观赏到粟非红白交替的脸色。

好吧,既然你已有了这样的问题。那么我会满足你的疑惑。粟非。

可是,在我已经清楚看见而你还为之懵懂的某一个未来里,你不要为这一刻后悔。

我,已经给过了你机会。

“遣怀。”桑其说。

“他的名字是,遣怀。派遣的遣,胸怀的怀。

所以我叫他White。“

“桑遣怀?”

桑其不置可否地微笑,并没有说什么。

“想听音乐吗?”

桑其坐在粟非对面,闲闲地切着一只橙子。她递给他一半。

“……可以吗?”

“什么?”

粟非腼腆地注视着她,手指轻轻揉动着橙子。

“桑桑。”他说。

“我想听你拉小提琴。”

桑其有一刹那的怔忡,然后她微笑的一如往日。

“我只怕邻居会投诉我在家里做木工。”

粟非。你已经耗尽了我全部的往事。

我想,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你也没有。

所以,一切都只能归于巧合。是,或者不是?

那么就让我们开始吧,既然我们已经选择了结束。

“说说看吧,想听什么曲子。不过我会拉的曲目可并不是很多。”

“……泰绮丝冥想曲。好不好?”粟非带点恳求的味道。

“真会点。”桑其笑。“这也是我最喜欢的曲子。

那么,要开始喽。“

泰绮丝冥想曲。

是马斯内的歌剧《泰绮丝》中的一首间奏曲。向来是小提琴者的钟爱。

歌剧《泰绮丝》描述的是公元四世纪的埃及,发生在美丽的妓女泰绮丝,与引领她走上信仰之路的年轻僧侣阿塔纳耶尔之间的凄丽爱情悲剧。

泰绮丝冥想曲,就是描述泰绮丝心境的曲子。

它在讲述的是:喜悦,迷惑,悸动,宽慰,以及……

爱。

为什么要点这一首曲子呢,粟非?

是为了证明,你已不再是那个等待着,沉静着,被动着的你了吗?

可是我可以拉给你听。

因为,不会再有下一次。

就算是我,桑其,也可以允许自己落败这一次。

只是游戏最后的赢家,一定要是我才可以。

粟非怔怔地望着桑其。

她是桑其吗?真的是?

那个已经一起走过了三年光阴的女孩。

并不是眼前的这一个。

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碎发飞扬,清艳迷离的眼神,稍纵即逝。

她的指底,可以流泻出那样美丽的乐音。

那样放肆的近乎妖冶,然而清亮执拗的声音。真的,是从那个平淡而优雅的身体里,灵魂里,弥漫开来的吗?

桑其?

为什么你可以不再是你?

为什么,我总是无法看到你,真正的你呢?

为什么?

因为……天注定吗?

桑其,你是个整个身心都流动着乐音的女孩啊。为什么会放弃了小提琴呢?

在这一刻,你已不是我的桑其。

你有太多的迷宫。而我,怎样才能成为其间徘徊宛转,来去无忧的那个人?

你是一张璇玑图,是千古的迷惑和冰雪聪明。可是,我可是那个知音之人吗?

我可不可以懂你,可不可以绎得出你心头连绵不绝的回文长诗。

她轻轻收起琴弓,乐声清婉低扬,终于消失。

“The end。”桑其轻声地说,放下小提琴。

她坐到粟非身边,神色有些低迷。

这一刻,她看上去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得到了一切,之后怀疑起整个世界。

她有任性的神情和纯净无争的笑容。

是那样不调和的气质,可是闪亮在同一张容颜上。

她仿佛有些疲惫似的,微微合上了眼睛。

“不要给我你的感觉,粟非。”她轻声说。

“……为什么?”

她合着眼睫,像一只优雅无言的鸟收起了翅膀,疲倦地,不问世事地栖息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