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慕(12)
“想问什么就问。”岑君连眼睛都没睁开,对她说道。
江南捋了捋鬓边的碎发,掩饰被猜中心思的尴尬。
她确实有不少想问的。
江南是个好奇心重又藏不住的人,国庆假期里她提前在网上查阅了不少关于私募机构的资料,但纸上得来终觉浅,互联网上的经验到了现实里又不太一样了。
就比如今天,她对岑君亲自来见客户就有疑问。
“岑总,您平时也需要亲自见客户吗?公司不是有渠道或者机构的业务员和基金经理吗?”江南拿出随身笔记本,一本正经地提问。
岑君睁开眼时还带着一丝慵懒,瞟到到她规规矩矩采访的样子,也跟着坐直了身子:“一般客户确实不需要我去谈,每个基金产品都有负责人,由基金经理去搞定。但也有例外,比如你刚刚见到的老先生。”
“他很有钱吧?”江南此时的眼神一定八卦极了。
岑君被她锃亮锃亮的眼神盯得有些好笑,扬眉道:“嗯,他是Z省的首富。”
“哇!”江南忍不住张大嘴,毫不掩饰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岑君无语地瞪了她一眼,“没见过有钱人?”
“没有。”江南压根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兴奋地补一句:“除了您。”
“……”这是夸奖?
岑君没说话,江南又自顾自地分析道:“所以,对于重要客户您都是亲自见,一方面安抚投资人情绪,一方面联络感情拉一拉投资是吗?既然这样的话…是不是不露脸比较好?”
岑君勾唇没说话,算是默认。
她倒也不笨。
还知道人家说的不介意被拍,只是客套话而已。
“那我们接下来要见的又是哪个省的首富?”江南期待地看着他。
“……”她对首富就这么感兴趣?
岑君没好气地答道:“哪个省都不是,是我老师的亲戚。”
“哦。”江南懂了,这是人情关系,不得不见。
说话间,车子驶进了一家看起来很奢华的酒店的停车场。已经有人等在酒店门口,一番自我介绍后,将他们客气地领进了走廊最深处的包厢里。
这次的客户与上午见的老先生完全不是一路人。
等在里面的,是两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一个胖胖的笑容可掬,自称老蒋,一个高高瘦瘦,带着拇指粗的金项链,全程在打电话,据说叫老刘。
老蒋就是岑君提到的老师的亲戚,此次约岑君出来是为了介绍自己的好友老刘过来投资。
他们寒暄了几句,岑君和江南被让到了主位上,服务员开始准备上菜。上菜前,一个女孩儿端着个金色的盘子走进来,老蒋立马接了过去,并让服务员去忙,说他自己来。
江南瞥过去,发现盘子盖着一块红布,红布下装着几个厚厚的类似红包的东西。
老蒋恭恭敬敬地递了一个给岑君,岑君接了过来,堂而皇之地摆在面前的桌上,没有一丝一毫要遮掩的意思。
江南偷偷又瞟一眼,真的是红包,上面还用金色的字写着“发发发”。
我靠!当场行贿?!
她整个人都沸腾了。
江南紧紧握着相机,思考着如果她现在拍下这一幕,还能不能走出这间屋子,岑君会不会把她杀了灭口。
或许是她的神情过于严肃,老蒋走到她身边时,关切地问:“江记者没事吧,是不是房间里太热了?要不要让服务员把空调调低一点?”
江南僵硬地摇头:“不用,我没事。”
老蒋笑了一下,手伸进盘子里,拿起了另一个死亡红包,递了过来。
江南脑子里瞬间飘过自己穿上深蓝色囚服的样子,赶紧摇了摇头,挡住了他的手:“不用不用,我不用。”
老蒋以为她讲客气,又递过来:“没关系的,拿着。”
“不用不用,我真的不用!”江南眼神非常坚决。
老蒋心下有点奇怪,但还是作罢,绕回了自己的位置。
岑君拿手掂了掂红包,侧头朝她这边看过来,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音量问:“为什么不用?”
江南偏头瞪了他一眼,一时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愤怒和失望。
她几乎是义愤填膺地,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是党员。”
“?”岑君难得地露出一丝疑惑,好奇道:“党员怎么了,我也是党员。”
“!!!”可耻!
江南几乎无法掩盖自己的鄙夷,在心里骂道:“还好意思说你是党员?!我呸,我党没有你这样的败类!哼,等着吧,我迟早要举报你,把你驱逐出我们的队伍!”
见江南不理他,却鼓起一张嘴,像在演什么独角戏。
岑君难掩疑惑,一面将红包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一面自言自语道:“党员怎么了,党员就不擦手?”
哼,党员当然擦……擦手?!
江南猛地转过头,定睛一看。
岑君从红包里拿出的,正是一块雪白柔软的方巾。
方巾上还袅袅冒着热气,仿佛在嘲笑她脑子里进的水。
眼波流转间,岑君突然什么都明白了。他几乎是忍着笑的,将方巾盖到了江南手背上,调侃道:“你该不会以为…我们在进行什么违法交易吧?”
“咳咳……”江南脸红得快要自闭了。
岑君笑意更甚,给她递茶,故意盯着她眼睛问:“党员同志,你刚刚…不会是想要告发我吧?”
江南的脸快要滴血了。
她真的郁闷死了。
天知道,是那个脑残想出来要把毛巾装在红包里的?!图吉利吗?!
金盆洗手真的吉利吗?
服务员再次走进来上菜,江南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岑君递过来的热方巾,她胡乱擦了一把之后,放进骨碟里。
老刘这时也终于打完电话,跟岑君打了声招呼。岑君跟他点了点头,顺手拿过她骨碟里的方巾在自己手上擦起来。
很专心的,擦了两遍。
江南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那块自己用过的毛巾,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摩挲缠绕。
不知怎的,刚退烧的脸又烫了起来。
对面坐着的老蒋此时倒是一脸了然,他恍然大悟,难怪江记者坚持不要毛巾,他还以为人家是讲客气,原来是这么回事。
怎么现在谈恋爱都流行用一条毛巾擦手了?
摇了摇头,又感叹道,唉,老了老了,年轻人的小情趣他是一点都不懂了。
菜上齐开始吃饭,老蒋先客气地给岑君敬酒,岑君也以茶代酒回敬。
岑君不常饮酒,一般的场合一般的客户也不够格让他陪酒应酬。
但老刘显然不这么认为,他是带着大笔资金来的,既然自己是投资人,对方就应该要感恩戴德才对,喝一杯酒算什么。
于是他几次出言激将,谁知岑君油盐不进,几句话就把他打发了。
江南听他们谈了一会儿,不禁皱起了眉头。她原先不信岑君脾气好,现在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