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他名字的人是花危,但花危身旁却立着黎殊。她的脸色煞白,发丝凌乱地飞扬在脸颊边,一双眼眸微微泛着红意,死死抿住唇瓣。
浑身的血液仿佛从头顶灌到脚下,在这一刻冰凉彻骨。
当黎不辞的视线对上黎殊时,他慌了一瞬,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下意识垂下头。
“黎黎,我早就告诉过你,魔种便是魔种。”花危向前一步,挡住黎殊的目光,只轻飘飘一句话便将黎不辞定罪,“你怎么非要等他杀了人才能醒悟。”
黎不辞听不懂花危在说什么,他只是隐约感觉到气氛微妙,不由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师父……”
“这些人……”黎殊的嗓音沙哑,似是隐忍着什么,连唇瓣都在发颤,“是你杀的?”
他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被误会,连忙摇头:“我没有杀人,师父,我在救他……”
花危打断黎不辞的解释,拔高音调:“黎黎,这是你亲眼所见,你竟还听信他狡辩不成?”
黎不辞被花危的言语激怒了,他学着花危的模样,用着刺耳的声音冷喝道:“我没有杀人!这些人是它……”他想要指向那被打晕的妖怪,一转头才发现,那妖怪不知何时趁他不注意逃走了。
妖怪跑了,只剩下一院子不会开口的死人。
黎不辞唇瓣微微翕着,却什么都说不出了。花危瞧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冷笑:“你这魔物怎么不继续说了?这些人是谁杀的?”
“不是我!人是那个长着翅膀的妖怪杀的!”面对花危的咄咄逼人,他显得有些烦躁,再趁着白皙面容上刺目的血色,倒真有几分像是地狱来的恶魔。
“黎黎。”花危不再听他辩驳,唤了一声黎殊的名字,摊开掌心,露出那攥了许久的拴魂链,“自古正邪不两立,你万不可一错再错。”
“师父,我没有杀人,院子里真的有妖怪,我是在救他……”黎不辞委屈地眼眸中溢出泪水,他红着眼底,“你相信我,师父……”
两人的嗓音一先一后传入黎殊耳中,她神色恍惚着,便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场噩梦。
只要梦醒过来,她和黎不辞便还在那院子里喝着女儿红,吃着月团,抬头仰望着满天绚丽的烟火。
可当她视线对焦时,黎殊还站在首饰铺的后院里,入目便是刺眼的红。空气里飘荡的不是血腥味,而是鲜活生命逝去的腐朽气息。
她几乎无法呼吸,牙齿咬在唇上,那丝丝缕缕的铁锈味在口腔内蔓延开来。
花危又禁不住催促道:“黎黎!”
伴随着他话音落下,天边显出上千道白色身影,密密麻麻,遮住午后的阳光。
“魔种临世,六界苍生将岌岌可危!众弟子听令,摆阵!挽弓!”
只听见一声呵令,那白影交错,犹如乌云遮日,他们脚下踏着长剑,手中挽着长弓,无数闪着寒光的箭镞对准了院中孤立着的黎不辞。
御剑的白衣为首者乃是花悲,而他身后则着数千人的天山弟子。几乎想都不用想,他们是花危通知来的。
可黎殊循着魔气找来,也不过刚刚寻到这首饰铺的后院里,看到这残忍而渗人的血腥画面。
她缓缓扭过头,视线直勾勾落在花危身上:“你一直跟着他?”
黎殊极为聪敏,她的聪慧机敏不止体现在出色的修炼天赋上。她总可以轻易地看透人心,辨出是非。
花危没想到黎殊这么快就猜了出来,他神色不自然地别过头,低声道:“我守在你院子外没有离开,本是想等到今日同你说声诞辰快乐再走,却无意间撞到那魔物钻狗洞出来……”
他抿了抿嘴:“我怕那魔物闹出什么事来,便提前联系了我爹。”
花危撒谎了。
他留在院子外,本就是为了蹲守黎不辞,他笃定了黎不辞不是黎殊口中的好人。
他在发现黎不辞偷偷离开结界后,没有第一时间联系黎殊,没有第一时间阻止黎不辞。为得便是寻出黎不辞的破绽和马脚,以此说服黎殊,将那拴魂链戴在黎不辞身上。
黎殊深深望了花危一眼,却什么都没再说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由心底而生。
花悲都带着上千的天山弟子寻来了此处,说明此事已是上禀到了天官那处。如今天界还未派天官下凡,他们已是摆阵挽弓,只待万箭齐发。
若是等到天官到来,正巧看到黎不辞与天山弟子纠缠打斗,那他身上的罪名便再也洗不清了。
她还能怎么做?
她还有什么选择?
“不辞……”黎殊垂下眼,她缓缓伸出手,接过花危手中的拴魂链,嗓音低的几乎让人听不清楚,“过来。”
黎不辞看向那条链子。
他昨日听到了花危所言的生辰,自然也听到了有关那拴魂链的一切。
只是他不明白,那拴魂链既然是黄泉之物,又是用来栓妖魔鬼怪的东西,黎殊为什么要拿它。
可纵使黎不辞不懂,他还是听话地走向了她。
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黎不辞已是从那三五岁的稚童模样,长得比黎殊还要高了。
他停在她身前。
黎殊慢慢抬起眸,纤细的指轻缓地落在他的脸颊上,她拨开他额前飞扬的青丝,冰凉的掌心下移,带着那条没有温度的拴魂链,停在了他的颈上。
黎不辞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没有反抗,没有挣扎,只是垂下眼眸,轻声道了一句:“师父,你不信我。”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那一刹,花危听到黎殊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想要出声呵止黎殊,却还是晚了一步。
“我相信你。”黎殊当着上千天山弟子的面,却并不避讳与黎不辞亲近,她轻轻抚摸着他的黑发,“黎不辞,你等我。”
“我会找到证据,还你清白。”
黎不辞是上古魔种,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物,没有人会相信他的清白。
世人皆斥责黎殊将上古魔种收为徒弟,他们说是黎殊害死了天山师祖,他们说是黎殊在包庇上古魔种。
黎殊应该趁此机会与黎不辞撇清关系,还自己一个清白。
但她没有。
黎殊不惧将那谣言坐实,不惜自毁前程,只求黎不辞一条生路。
花危还是看错了她。
黎殊从不会后悔。
只因那是黎不辞,冠之她姓,赐名不辞的黎不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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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六十七个前男友
纵使花悲来之前便已让人上禀天官, 但此事非同小可,天官还要回天界回禀天帝,这样一折腾, 怕是要耽搁十天半月。
原本花悲已经做好了拖住黎不辞, 与其大战个几天几夜的准备, 谁料黎不辞竟连反抗都未曾有过, 任由黎殊将那拴魂链戴在了他的颈上。
拴魂链乃是鬼界黄泉之物,此物在冥府甚是有名,不论怎样凶穷极恶的妖魔鬼怪, 只要戴上了拴魂链,便会犹如傀儡般,任由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