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谆谆和妆造师侧对着她的方向,阿瑶看到了造型师手中的修眉刀,眸底的光亮闪了闪,鬼使神差一般走了过去。
越靠近她们,她便走得越快,握着挎包的手臂撑起一个弧度,猛地朝造型师的背后撞了过去。
这一撞不要紧,造型师被惯性冲撞的向前一倒,手中的修眉刀便如此沿着她跌倒的动作,在黎谆谆额上划出了一个血口子。
黎谆谆只觉得额上刺刺一疼,待她慢了半拍反应过来,一缕缕血色已是沿着血口子蜿蜒淌落。
她下意识拿手去按住伤口,那血却越流越多,甚至透过睫毛缝隙淌进了她眼睛里。
黎谆谆蹙着眉,用掌心压住眼睛揉了揉。造型师此时站定了身子,在看到她脸上和手上的血时,忍不住惊叫了一声:“黎老师,血,您流血了——”
话音未落,华地民族歌舞团的姑娘们陆陆续续朝着她跑来,她们同造型师一样惊慌——先不说那额上的血口子会不会留疤,今日晚宴的演出是黎谆谆独舞,如今脸上受了伤,这还怎么上场?
“谆谆姐,我去找医疗用品……”
“谆谆姐,你先用卫生纸擦擦眼……不是,谁带了湿纸巾?”
她们七嘴八舌的声音落在黎谆谆耳中,略显聒噪。她一边摆着手,一边接过递来的卫生纸,擦了擦被血染红的眼睛。
眼中的异物感令她睁不开眼,额上突突的刺痛感更让人难受。
见有人拿来了医疗箱,黎谆谆一手捂住半边脸,低声道:“我自己来,你们先出去。”
她的嗓音并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作为舞蹈界的前辈,她们自然不敢反驳她的话,熙熙攘攘的人群散去,将化妆室空了出来。
待她们走后,黎谆谆又缓了缓,半晌才移开手,从医疗箱里翻出棉签和消毒用品,看向化妆镜里的自己。
额上的伤口并不算太长,但溢出来的血色却染红了她的半张脸,连同那一只眼瞳也被鲜血灌得通红。
也不知怎地,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莫名觉得有些眩晕,脑子也沉甸甸发热。
黎谆谆呼吸好似浑重了几分,她喘息急促,心脏越跳越快,不得不垂着头,微微弓着身子,趴在了化妆桌上试图平缓气息。
便在此时,无名指上的黑色宽戒倏而渗出一道道赤色的光,她手指颤了颤,有什么东西从戒指里骨碌碌滚落出来。
黎谆谆循着光看去,便看到了滚到化妆桌上的东西——一部手机,一条金链子,三根头发。
“什么东西……”她低喃了一声,像是有什么在冥冥中指引她一般,指腹长按着开机键,打开了那部关机许久的手机。
手机开机后,提示她输入六位数字密码。
黎谆谆哪里知道这部手机的密码是什么,她指尖停在手机屏幕上,悬了许久,随后尝试着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她本就是胡乱试一试,谁料那手机竟然真的解了锁。
她打开手机联系人,通话记录扫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空白一片。
黎谆谆想了想,又打开了相册——我的相簿里只存着一张照片。
她手指在半空中悬了一会儿,视线盯在那缩小的照片上,犹豫着,最终还是落了下去,将照片点了开。
照片上的两个人穿着古装,几乎同时看向镜头,他们神情略显紧绷,在后置摄像头死亡闪光灯下的皮肤,仍是无暇皙白,似是未经雕琢的璞玉。
她的双目炯炯有神,浅瞳在白光的折射下似是猫眼儿般剔透,青丝似是乌云托月,虚虚遮掩住半张小脸,面色微微发白,竟是莫名有一种破碎慵懒的美感。
而他身着沾染着血色的衣袍,鸦发用枯木簪在头顶,额间发丝凌散,在晦暗的光线下,黑色眼眸竟是折射出了隐隐血光。
两人像是毫不相关的两人,站在一起却又出乎意料的相配,仿佛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黎谆谆并没有见过照片上的两个人,看他们身后的背景,好像是在什么古庙里拍摄的照片。
可纵使从未见过他们,她却觉得照片上的两个人莫名熟悉,便仿佛,她应该认识了他们很久很久一样。
她盯着照片看了许久,视线又慢慢移向了另外两件从她戒指里滚落出来的东西。
一条细长的金项链,尾端坠着一只精巧的小狗吊坠,而项链上还缠着三根乌黑的长发。
与那照片一样,黎谆谆看着这条项链也觉得无比熟悉。
她忍不住去思考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些东西,可她越是想,便越觉得痛苦。
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令人急促不安。
黎谆谆伸手攥住了自己的脑袋,额间青筋隐隐显出,她的眸光还死死盯在自己无名指的黑色戒指上。
那戒指上染了她的血,不知是她揉眼睛时染上的,还是在她捂伤口的时候染上的。
她痛苦地捂住了脸,掌心在脸颊上搓了两下,重重吐出一口气。
便在此时,化妆室的门重新被推开。
“黎老师,对不起……”造型师脸上满是愧疚,但除了愧疚之外,眼底还有些愤怒,“我去监控室调了监控,刚刚是舞团里一个小姑娘直愣愣过来撞了我,我去询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她不是故意的,可我看监控她明明就是……”
她差点将‘故意的’这三个字吐出来,勉强压下怒意,微微躬着腰走上前:“演出便快要开始了,这件事怪我,是我疏忽大意了。我先送您去医院包扎伤口,后续需要医美或是赔偿,我一定配合……”
没等她说完,黎谆谆便扶着化妆桌站了起来,脚下踉踉跄跄向外走去,一步,两步,她身子晃了一下,似是要跌倒,又勉强扶着椅子站稳了脚步。
金链子缠在她指尖,她恍惚之间听到造型师又尖叫了一声:“黎老师,您的眼睛……”
黎谆谆一点点转过头,看向了镜子。
镜子里的她,那只淌进了血的眼瞳,变得赤红起来,犹如炽焰般的颜色,鲜妍而刺目。
镜子里的样貌,恍若变成了另一人的模样。两张不同的脸在交替变幻着,一闪又一闪,她怔怔地看着镜中熟悉的脸庞,缺失的记忆如雪崩海啸般翻滚着挤入脑海。
南宫导,黎不辞,张淮之,天道,班十七,王徽音,董谣……那一切一切的过往,泄洪似的涌了进来。
黎谆谆定定伫立,不知过了多久,她缠着金链子的手指颤了颤,缓缓抬起手臂,指腹摩挲过那条金链子上的吊坠。
她记起来了。
这条吊坠是他送给她的生辰礼物,也是他豁出性命换回来的彩头。
那三根头发是他们在君怀幻境中,董谣做鬼来抓她,她一时情急与南宫导一起躲在了床榻上,他在董谣推门而入时,帮她掩护了过去。
事后他问她怎么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她便拔了自己三根头发,还道了一句:“古有悟空拔毫毛,今有谆谆赠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