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她成为魔尊(271)
“鬼灾肆虐大地,但见纸钱洒满天,哭声阵阵,皆为鬼灾害死之人而发。
“然而死于鬼灾者必然杀过女儿、孙女、外孙女。
“问这世间,谁为冤死的女儿、孙女、外孙女伤心落泪?谁能诉说她们的凄苦?”
泪水湿了衣襟,袁恩寿哽咽着掩面,脑海中思绪纷杂。
她好像懂了袁英杰为何给《求子》起名求子,懂了程时晋为何有那样的主张,又像什么都没懂。
曾经程时晋问她,“如果可以选,你是做女儿还是做儿子?”,那时她的答案是儿子,内心没有动摇。
如今她只剩下满腔茫然。
选女儿,有可能出生就死掉,有可能变成不女不男的怪物,即便幸运地长大,也得做别人的妻子,为别人生娃,而生娃有可能双脚跨进鬼门关……
选儿子……
呵,她能选吗?
啜泣两声,袁恩寿掏出手帕擦脸上的眼泪,望向苏大林。
他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触动,走着神,自言自语:“这戏词不错!真不错!”
说着,他站起身来,如在戏台一样踱步,袖子一抛,尖着嗓子唱道:
“能堂堂正正做人~谁愿意做不男不女的怪物~
“但见求子娘娘庙香火鼎盛~人来呀人往~脚步纷纷踏平门槛哟~皆为求子~
“问这世间~可有求女娘娘庙~
“问这世间~谁盼望生女儿~谁真心疼女儿~”
新改的戏词唱罢,苏大林望向袁恩寿。
她擦干净泪水,双眼红肿,看起来情绪恢复正常了。
他得意地问:“袁恩寿,你听我唱得怎样?能不能赢得满堂彩?”
“不能。”她毫不犹豫地说道,“你确实唱得好,只是你没有投入感情,不能让观众为你唱的戏落下眼泪。”
定定地看着袁恩寿,苏大林想说他唱了许多年戏,观众们多是讨个消遣凑个热闹来的,不想看戏看得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话到嘴边,他面对她平静的目光,念头一转,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也许他没有忘,而是被她对比得自惭形秽,羞于开口。
……不过,他为何羞?
袁恩寿的确长得和袁英杰一样,可她不是才华横溢的袁英杰。
众所周知,她是屡次考童子试屡次考不中的废物。
医馆禁忌把她变回女子,袁家立即抛弃她,她没钱没依靠,落魄到做下九流的戏子。
理顺了思维,苏大林露出嘲笑神色,对袁恩寿说道:
“你能懂什么?
“倘若你是有本事的,能考不上童子试?能跟你姐姐离心离德?能被袁家厌弃?
“我记得你身边有许多朋友,今日今时你穷得吃不上饭,穿不上好衣服,你那些朋友居然没有一个肯周济你?
“长点自知之明吧。
“袁恩寿,你没有才华,一无是处。
“袁家不给你撑腰了,袁英杰不照顾你了,你呀,跟街上的野狗没什么不同。
“噢,你和野狗还是不一样的。
“野狗起码在河里救了你,得到女圣的青睐,住进圣宫里了,下半辈子不愁吃喝。
“你没有钱,要为吃的喝的抛头露面,去唱戏赚钱……”
说话声钻进耳朵,袁恩寿的眼睛又涌出了清泪,后面的话她听不到,也不愿听。
无可否认,苏大林的话刺痛了她脆弱的心。
自从袁英杰登上白塔第九十九层,公开说她袁恩寿的功名是凭姐姐得来的,人们对她的态度就变了。
无穷无尽的恶意汹涌而至,将她淹没。
她以为科举舞弊被公之于众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人生还能糟糕下去吗?
袁恩寿不知道。
带着一双红肿的眼,袁恩寿魂不守舍地回到八号客栈。
见了掌柜赵小娥,她懒得打招呼。
见了猫,她勉强笑了笑,尔后耷拉着唇角,幽魂般飘进房间。
恰是这时候,学习论坛里有人叫她。
打开论坛,发言的是赵女士,跟王如是不对头那个:“袁恩寿,你跟戏班子谈妥了?有没有遇到危险?”
世上原来还有人在意她?
从赵女士的关心中得到了安慰,袁恩寿振作精神,把自己的离奇遭遇简略地讲述了一遍。
当然,她没忘记隐去不宜与人道的内容,如:会变成胖女人的厉害猫儿。
念着猫,袁恩寿思维发散。
猫变的女人是程时晋的朋友,还跟袁英杰认识。
所以……
猫会帮助她,这是不是袁英杰授意?
表面上袁英杰对她不闻不问,貌似冷漠无情,实际上在意她这妹妹?
盯着论坛看了许久,袁恩寿没有等到袁英杰的关心。
袁母的担心她也没有等到。
其余成员聊着花瓶女孩,对鬼灾生出诸多感叹:
“尽管鬼灾害人,但鬼灾出现后,世上真的有很多女孩免于生下来就做了冤魂。”
“我从来都不知道,生下来就被害死的女婴,原来投不得胎……”
“能吃饱穿暖,谁会生下女儿就掐死?都是我们太穷了,养不活女儿,只能养儿子,否则全家都得饿死冻死……”
“放屁!养不活孩子你干嘛生?我绝不希望我爹娘穷!……”
“穷难道不配生孩子?……”
纵然加入论坛的时日不长,袁恩寿也习惯了论坛时不时爆发的言语争端,有时她能看得津津有味,有时又嫌她们吵闹。
收拾好凌乱的大脑,袁恩寿下楼洗脸,跟赵小娥打招呼,帮忙干活。
赵小娥可怜她,她干活能免了饭钱。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凉风吹过冷清街道,八号客栈闭了门。
袁恩寿洗过澡,准备上楼休息,发现赵小娥在算账,笑道:“我明天在福来酒楼唱戏,你有兴趣的话,请去看戏。”
赵小娥头也不抬:“好嘞,有空我会去看的。”
……
福来酒楼的生意一直没好过,请戏班子来唱戏,是为了吸引人进来吃饭喝酒。
苏大林找得名声大的袁恩寿唱戏,福来酒楼头一天就宣扬上了——
女圣开的书铺不止卖书,还能印刷宣传单,便宜且快。福来酒楼带着钱去书铺,连宣传词都不必想,给了钱,当天傍晚拿到宣传单,贴在各个人流密集之地的显眼处。
一大早,人们围着宣传单看稀奇。
袁恩寿已来到冷冷清清的福来酒楼,看苏大林带领戏班子的人登台唱戏。
是的,她连参与练习都不必做。
苏大林也好,酒楼也罢,只想拿她的身份当噱头,没想过让她认认真真地登台唱戏。
是按照他们的安排,还是认认真真唱戏,袁恩寿是想过的。
看着别人唱戏,她小声地在戏台下跟着唱。
等到凑热闹的人来了不少,不耐烦地催促袁恩寿唱戏,苏大林才允许袁恩寿登台。她不是正经唱戏的,戏服不必穿,穿自己的衣服就行。
戏台下方,不起眼的角落里探出一个扎着朝天辫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