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竹马(57)
世界那么大,他明明还有家人的存在。
但好像,无。'家。'可归。
太阳渐落,他独自坐在椅子上,路人经过时朝他投去异样的目光,他就这么任凭他们琢磨。
夜晚的风开始变凉了,家家户户点亮了灯光,月亮孤寂地高挂夜空。
晚风阵阵,他脖子和胸口有些冷,把腿搁到座椅,抱住膝盖取暖,偶尔抬起头观察四周的动静。
如果有人看见,大概会讶异这么小的男孩,眼睛里竟然流露出近于漠然生冷。
好像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值得他在意的人或事情。
像一个局外人,不带任何感情观察内心缓慢流淌的悲伤和困惑。
连他自己,似乎都对他自己无法感同身受了。
他觉得冒出来的心情,没有意义,是另外一个人的东西。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那个人。
旁边的路灯散发淡淡的光晕,笼罩他的周围,他渐渐发觉,那个人长得跟他一个样,他无法忍受,仰头分散注意力。
眼前恰如其分,忽然冒出了宁酒的笑容。
一帧一帧如同慢电影涌现,不远处有个人渐渐靠近,他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脑海里想象的人跑到了现实。
黑暗的小路,路灯廖剩无几斜照,打在她的脸上。
她的脸很小,戴着顶粉色的毛线帽,眼睛又大又圆,看着是个乖巧又友善的小女孩,只是不太高兴地皱着眉头。
粉粉的嘴巴微嘟,加快脚步跑向他,一脸你可真烦我拿你怎么办才好的表情,尽管他一句话都没说。
两人互相对视,谁也没先开口。
最终他回神,沙哑着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宁酒将嘴巴放平,磨磨蹭蹭从后面掏出一个礼盒。没考虑或者没觉得他是个男生,选了一个粉色的盒身,用深粉色的丝带包扎出蝴蝶结的样子。
“你不肯过来,我就自己跑来了。”她抬起礼盒,表情非常得意,“是我精心挑选的礼物,你一定会喜欢。”
他低着头没看她,心底有个人在冷笑:“我不需要。”
“为什么?”她没受太大的打击,跺跺脚哈了一口气,“你说原因嘛。”
“外婆走了。以后不过生日。”他冷淡回答。
他的外婆,在他生日这天离开。
宁酒顿时说不出话来,抿了抿唇。
顾暮迟眼里,宁酒是个很娇气的女生。
爱哭,爱笑,容易被一点小事刺激到,可能听了他的拒绝,她将恼羞成怒离开。他一边等待,一边慢慢掐紧自己的手心,陷进肉里也没感觉,脑海里持续冒出一个声音。
走吧,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
顾暮迟等了半天,宁酒却迟迟不走,她将礼盒捧在胸口,双脚不安分地踢了一下脚底的石子。然后,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突然从座位上蹦起来。
他被惊动了,猛地朝她看,她眨了眨眼睛,声音清脆又甜:“那么,今晚零点过了,我再给你行不行?”
“这样就不算生日礼物了吧?”
宁酒要陪他到玩12点。
顾暮迟其实不打算陪她玩这种过家家游戏,但她满含期待的眼眸,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的要求得到了他无声的肯定。月黑风高,她时不时地看手表,心里涌出许多疑惑,他的爸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来找他,让他一个人在这吹冷风?
来找他之前,她串通朋友,骗父母说要去朋友家过夜,所以,本来准备在他家住一夜的。
按照目前的情况,这个做法有些失算了。
顾暮迟不愿意回家。
她就在这里陪他。
举动既大胆又冒险,循规蹈矩多年的女孩从未体验过,那股兴奋新奇的情绪,从心底缓缓冒出来。
午夜零点一过。
风越来越大,撕扯他的头发和单薄的衣服。差不多喂了五六个小时的小虫子,宁酒迫不及待将礼盒塞进他的怀里。
他的手指有些僵滞,内心冒出期待,又仿佛有只手把这种期待摁了下去,宁酒等了一会,就差上手帮他拆了,他神情平淡,连忙加快速度把盒子拆开,里面是一件蓝色的围巾。
跟外婆送的帽子是同一种颜色。
她扬起笑容说:“我找了很多地方,才找到一件跟钱奶奶的毛线帽同颜色的围巾。”
粗毛线编织成的围巾,他缓缓摩挲,低低道:“过不过生日无所谓。”
“生日意义非凡。”宁酒指了指他脖子,“快戴上。”
夜晚零点多,小区渺无人烟,零星几盏灯,与月光相互交织,投下冰冷的光线。
他将围巾套进脖颈,围成一圈,眼眸微动,里面漾着一种不明的情绪,淡到看不见,那个冷笑讥讽的男孩从心底消失了。
宁酒打量了一下他的模样。
漆黑的眉眼,唇形偏薄,因为浸在长时间的冷意下而泛起白色,她看了看觉得不太行,又动手将围巾多绕了两圈。
他的眼睛颤动更厉害了。
她松开手,笑眯眯问:“感觉怎么样?”
他深吸一口气,这口气长到往深渊里喊一声,都听不到回声:“很暖和。”
她打了个哈欠,点点头表示满意,他又轻声说:“谢谢。”
她摆摆手回答:“我们是朋友啊。”
她以为他谢的是围巾。
其实并不止,还有另外一种秘而不宣的含义——
谢谢你的陪伴。
谢谢你在最难过的时候,像个天使降临到身边。
作者有话说:
今晚来迟了,修改了两小时文= =
第三十章
狭窄的医务室, 宁酒收回思绪,顾暮迟突然提起那天晚上,用一种不以为意的语气。
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了吗?
还是时时刻刻记在心里, 才会不经意间, 就从嘴里脱口而出。
隔着黯淡的灯光,她仔细打量他。
那张略显锋芒的脸,跟小时候相比,迥然不同,甚至达到了脱胎换骨的程度。
五官依稀能看出以前的影子,更加利落, 下颌线条凌厉,肩膀宽阔,看上去高大清瘦。稍微看过几场他打篮球的姿态, 就能了解隐藏在校服底下的肌理明显, 是一副充满力量感的少年躯体。
似乎完全没了脆弱的情绪。
强大到任何人都不足为惧, 不再被任何事情影响心情。
这种改变不是在那一天,那一瞬间变化的。
而是潜移默化, 随时间的推进,随着长大渐渐发生改变。
这个世界,每个人的境遇都不太相同。
有人希望回到小时候,过一种被父母保护无忧无虑的生活, 没有噩梦没有烦恼,更没有学习或者工作的压力。
但也有一类人,他们更向往长大。
因为意味着可以脱离孱弱的年纪,摆脱过去, 去为梦想奋斗, 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宁酒是第一类人。
顾暮迟是第二类。
一小段沉默。
顾暮迟说出简洁的四个字, 回到正题:“你的条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