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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空降临(41)

梁挽颐扶着四周的树干往前慢吞吞地挪动着,再次转过一个较小的湖湾后,眼前的湖面突然就放大,变得极为宽阔。

这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让梁挽颐下意识驻足,水流的哗哗声更衬得山谷幽静,像一个无人惊扰的梦。

梁挽颐很难用语言形容眼前的场景,湛蓝的天空下,巨大的山脉包裹着宽广的湖湾,天地间的一切都仿佛大得没有边界,让人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角度去看,才能把所有的景色尽收眼底。

与对这鬼斧神工的景色的赞叹相伴的,是一种因自身的渺小而产生的战栗感。

有一瞬间,梁挽颐觉得自己此时的感受和仰望星空时很像,那份隐约的战栗感或许是藏在人类基因中的、从上古便流传下来的,对于喜怒不定的自然的敬畏和恐惧。

梁挽颐掏出了相机,对准了角度后,便按动快门拍摄了几张照片。

她拿着相机,低头看着屏幕上自己刚刚拍摄的照片。

塔拉津湖的色彩,即使不加任何滤镜都已经很美了。

梁挽颐调动相机中的照片,正准备再拍上几张时,她突然在照片上看到了一片奇怪的黑影。

那是一团形状奇怪的黑色,一半微微露出水面,大部分却沉在水底,像是镜头抖动出的模糊影子。

梁挽颐皱起了眉头,她一共拍了三张照片,她翻看了起来,发现三张照片中都有这道黑影。

她不仅抬头向湖面中相同的位置看去,但水纹波动的湖面却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相机出问题了?

梁挽颐转过相机看了看自己的镜头,她记得刚刚在集市摔倒时,没有磕碰到相机。

不会是被鹰啄坏了吧......

梁挽颐一阵肉疼,她调试了一下,再次举起了相机对准湖面,仔细检查起了屏幕上的画面。

这次她有心留意,一眼便注意到了屏幕那处的问题。

那块黑色的影子还在,似乎还在轻轻蠕动着,不像是石块,反倒像肉块。

奇怪......

梁挽颐抬起头来又看了看镜头外的湖面,湖面还是很平静,什么异物都没有。

那看来真是她的相机出问题了。

梁挽颐盯着相机的屏幕,慢慢将镜头转动了一下,但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屏幕上的画面往旁边移了移,但那块黑色的影子却依旧待在原来的位置,一半露在水面,大半沉在水底。

直到这一刻,梁挽颐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如果是她的相机出现了问题,那块黑影应该跟着镜头一起移动才对。现在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黑影是真实存在的!此时正漂浮在水面之上。

梁挽颐再次将视线从相机的屏幕上移向了水面。

还是什么都没有,湖面安静得过分,荡起的水波像是在嘲讽她的神经质。

她又迅速低头向屏幕上看去,她惊恐地发现,那道黑影明显比之前更大了,就好像是它缓缓地从水面中站了起来,即将露出庞大的身躯。

不!不对!并非是从水面中钻了出来,而是在朝她的方向移动!

梁挽颐下意识便抬头向湖面望去,仍旧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屏幕上出现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或许她现在应该放下相机,当作什么都没发现,可对于未知的恐惧却驱使着她紧盯着相机的屏幕。

那团黑色的影子果然在向她的方向移动,速度分明不快,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着。

她形容不出那团黑色的物体到底是什么,明明带着石块般坚硬的感觉,却又如肉团般蠕动鼓胀着。

等到它靠得更近了,梁挽颐才恍然发现那是头发!

濡湿漆黑的头发像海藻般散在水下,黑漆漆的脑顶露在水面上。

有人落水了?

不,不对!如果是有人落水了,她怎么可能只通过相机才看得到,肉眼却什么也发现不了?

很快,梁挽颐就惊恐地意识到,那不可能是人类的脑袋,因为从那颗脑袋的旁边很快又钻出了数颗覆盖着黑发的头颅。

一颗、两颗......十二颗。

梁挽颐心跳如鼓,便见那十二颗头颅慢慢从水中伸了出来,它们的身体也露了出来......那并不能称之为身体,更像是一团蠕动着的肉山,无数肢体从肉山中伸出,抽搐着像是在挣扎。

这时,那十二颗头颅也扬起了脸,齐齐看向了梁挽颐的方向,他们的脸因在水中浸泡了太久早已浮肿饱胀,但依旧能看出他们脸上的表情极为痛苦。

他们张着嘴,好像在剧烈地惨叫,可梁挽颐的耳边除了水流声便再也没有其他声响了。

这场景太过诡异了,诡异得让她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精神。

梁挽颐克制不住地再次抬起头向湖面看去。不出所料,依旧什么都没有,可那股带着腥气的泥土湿味却更加浓重了。

梁挽颐奇怪地想着,她闻到的真的是泥土的腥味吗?在极度潮湿的深山中,这种味道似乎很常见。可闻久了,泥土的味道却莫名让她觉得很熟悉。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泥土味,而是血腥味!

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在相机的屏幕上时,她几乎惊叫出声,巨大的肉山不知何时已经贴近了岸边,近在咫尺地靠着她。

梁挽颐也终于彻底看清了,那些头颅的脑袋上覆盖着的并非是头发,而是漆黑如发丝般的触手,上面生满了暗褐色的复眼,此时正疯狂转动着,露出恶毒又疯狂的眼神。

相机的屏幕猛地被她暗灭,眼前又是平静如初的现实,湖面上的风带着潮湿的水汽缓缓掠过,吹在她的脸上。

梁挽颐整个人都在发抖,她什么都看不到,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粘腻蠕动的东西紧贴住了她的头皮,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了。带着铁锈味的粘液滴落在她的肩上,刺激着她的神经。

死亡似在一步步地逼近,但这一刻,梁挽颐的情绪却非常古怪,她分不清她心底的那份战栗感到底是来自恐惧,还是源于兴奋。

一个古怪的念头伴随着剧烈的眩晕感在她脑海中升起,她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她来对地方了!

脖子上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梁挽颐只觉有什么柔韧滑腻的东西缠上了她的脚腕,相机从掌心脱落,她生不出一丝一毫反抗的情绪,便整个人往冰冷的湖水中跌落而去。

她克制不住地兴奋着,她甚至觉得自己并非被拖入了湖水之中,而是张开了胳膊,主动扑入了那神秘的怀抱。

入水的瞬间,她好似被裹入了一层彻骨寒冷的粘膜中,她勉强在水中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如胶体般蠕动的湖水中挤满了一颗颗的眼珠,密密麻麻绵延无边,那团团的眼珠似是沉在水中,又好像本身便是从湖中生长而出。

它们本便是一体的,在波纹荡开间一呼一吸,像是被赋予了生命的胶质物,将她往更深处咽下,她便好似滑入了某种生物起伏的肉腔中,意识渐渐随着肉.体沉入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