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望断明月台(247)+番外
纳采之礼是一对活的大雁,翅膀根部有受伤痊愈的痕迹,听说是甘棠去年秋天花费十数日亲自打下来,养在他们家的别庄上的。
并且六礼之中,除了“纳征”以外,其余每进行一个步骤,甘家就需要送一对大雁作为礼物,很是繁琐。
但越是繁琐,就越能表现出郑国公府对这桩婚事的重视。
江冲身为女方家长,需要矜持,哪怕对男方满意也不能表现出一丝急切,所以在赵国公世子第三遍用不同的说辞赞美平阳侯府家庭和睦教导有方、江蕙秀外慧中的时候,江冲方才在甘离父子二人殷殷期盼的目光以及张老的劝说下轻轻点了头,表示同意与甘家议亲。
纵然甘离心里清楚江冲自己选的日子不可能临时反悔,然而真等到江冲点头,还是不由自主地长舒一口气。
侍立一旁的甘棠则低着头红着脸,少年心事溢于言表。
赵国公世子看着这父子俩的表现,想起甘家似乎有怕老婆的传统,心想这将来又是一个被老婆拿捏得死死的。
简直没眼看。
赵国公世子和甘家父子满意离去,双方约定将于五月初三的吉日进行第二个步骤——“问名”。
送走宾客后,江冲就开始翻阅库房的册子,因为从今天开始他就可以正式给江蕙准备嫁妆了。
当然,这不代表江冲现在才开始准备,而是要将之前准备的整理成册,做最后的查漏补缺。
毕竟大户人家的闺秀们大多都是从一出生家里就准备着,江冲是从他重生之后才开始给江蕙准备,都比旁人晚好几年了。
这年头,大家闺秀的嫁妆可不是几匹锦缎几两银子的事,大到宅院田地,小到穿戴吃食,但凡是女儿家日后有可能用得到的,都要准备。
江冲手里有长公主的嫁妆单子,此外他又找江文楷老婆何玉兰讨要了一份,要的还不是何玉兰自己的,是何玉兰那位嫁给卫王世子的嫡姐何云兰的嫁妆单子。
按照单子上罗列的,紫檀木的千工拔步床自不必说,江蕙第一次看见的时候眼睛都都直了。
此外车马轿辇、房舍产业、仆妇奴婢,囊括了她今后的衣食住行方方面面,可谓是包罗万象,甚至于连百年之后要用到的寿衣寿材都要备下。
男方的聘礼才值几个钱,厚道一点的人家都会把聘礼也归入嫁妆中,等于只出不进,要不怎么有的人把女儿叫做“赔钱货”呢。
若是家家户户都照这个标准嫁女,只怕这世上九成以上的人家都得倾家荡产。
江冲揉着太阳穴叹气,倒不是舍不得家业,而是他恨不得搬空整个侯府给江蕙陪嫁。
当然这肯定是不行的,太过引人注目不好,而且会让家里其余人对江蕙心生怨怼,尤其是将来要继承侯府的“儿子”们。
试问江蕙这个做姑姑的出嫁搬空了侯府,那未来的世子继承什么?一座空荡荡的大宅子吗?
江冲把自己列的单子几经删减都没能删掉几样,索性抱着一堆册子去江蕙的小院。
纳采的大雁江冲让人送到江蕙院子里了,他过去的时候,江蕙正带着一帮侄子侄女玩大雁。
大雁“嘎嘎”的叫声格外刺耳,狗子们对着大雁“汪汪”乱叫,孩子们叽哩哇啦的尖叫乱作一团,闹腾极了。
直到看见江冲过来,一帮小崽子们纷纷行礼然后作鸟兽散去。
唯独江文楷和何氏的小女儿如意缠着江蕙不肯走。
江蕙便抱起小姑娘,对正在等妹妹的小虎子道:“回去告诉你娘,小如意在我这儿用过晚饭再回去。”说完,见她哥正含笑看着她,奇道:“你看我作甚?”
江冲笑道:“我也要在这儿用过晚饭再回去。”
“好啊。”江蕙欣然点头,转身吩咐女使:“快去吩咐厨房,加两个菜,再做点如意能吃的,再给她蒸个蛋羹。”
小如意还没看够笼子里的大雁,不肯进屋,江蕙便让女使带她去看,自己同兄长来到正对着花圃的暖阁中。
“你看看这个。”江冲话不多说,直接将他拟的单子并库房册子递过去。
江蕙惊道:“这也要我自己来?”
别家的女儿开始议亲之后就只需要乖乖待在闺房绣嫁衣待嫁就好,轮到她还要自己拟定嫁妆单子?
“而且你这也太过分了吧?”江蕙不是没见过别的好姐妹的嫁妆单子,她手里的这份,除去那些人人都有的“必需品”,剩下的部分,也是最有价值的部分,这怕是得有别人家好几倍了吧?
“废什么话。”江冲伸手抱过窗台上瘫着的小狐狸豆豆放在膝上,一边摸着油光水滑的上好皮毛一边晒太阳,“你就把你自己看不上的做个标记,其余不用管。”
江蕙这才明白,她的意见也就是做个参考,最终决定权还是在她哥那儿。
拿起描花样子的细毛笔一件一件地斟酌标记,然而头一件就让江蕙皱眉,“我记得咱家总共也就三只玉枕吧?我是有几个头啊?”
江冲不大好意思地低头摸了摸鼻子,三只玉枕都是有来历的,一只是长公主的陪嫁,他自己不打算留着,那必然是要给江蕙的,不过玉枕被江冲小时候调皮摔地上掉了一角,后来用金子补上,算是有了瑕疵,所以又叫老章寻摸了两只,准备一只给江蕙,一只给韩博,但韩博只看了一眼就嫌那玩意儿硬,所以就便宜了江蕙。
——说实话,江冲如今虽适应了他有六个儿子的事实,但除了重阳在他这儿有半个儿子的情分以外,其余人……也挺一言难尽。
在他看来,这世上只有江蕙和韩博理所应当能继承他的财产,别人得靠边站。
江蕙听完他的解释,果断把后两只玉枕划掉,她只要长公主那只。
江冲揉狐狸的手法相当娴熟,直把豆豆揉得声音发嗲地唧唧叫,他靠着向阳的窗台道:“公主的嫁妆里有两本武帝征战的手札,我留下,其余都是你的。”
江蕙点点头,又问:“你不留点什么?”
“不必。”江冲捋了捋狐狸耳朵,补充道:“我说的‘都’,是包括玉溪别苑。”
“那怎么行!”江蕙震惊得都破音了。
玉溪别苑可不仅仅是一座园子,还包括园子里那些亭台楼阁古籍书画奇花异草奇珍异兽,那可是皇室几代人累积的珍宝。武帝赐给爱女做嫁妆,江冲继承别苑的所有权也还说得过去,可江蕙一个出嫁女,她凭什么?
“怎么不行?”江冲反问,继而心平气和道:“这园子到你我这一代也就到头了,下一辈人跟皇室可没什么关系,园子必然是要被收回去的。既然如此,又何必纠结这园子最后一任主人是谁。”
江蕙正欲反驳,江冲又道:“我跟明辉都商量好了,等你嫁了人,我俩就去金州定居,以后也不会经常回来,园子空着怪可惜的,你拿去玩就是了。”
江蕙皱眉,忽问:“哥哥,是不是我出嫁之后,这个家里就没有你留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