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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戏楼(40)

霍颜似笑非笑:“看看,这不就清楚了?其实你们两个说的都是一码事。”

春巧和朱河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相同的疑问——他们家小姐,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些?

霍颜收敛起笑容,看向霍家大门的方向,冷下脸来,“一大早上就全来了,戏台都摆好了还能不去看看么?走,咱过去瞧瞧。”

因为经营戏楼,霍家的大门平时都是敞开的,进了门正对的就是如意楼入口,从街上可以直接看到戏台。过了戏楼是外院的练功房,仓库,以及学徒房,而霍平章一家人住在后面的内院里,另有一道围墙隔开,只开了扇小门。

而现在春巧所说的那伙人,正是在戏楼后面砌围墙,同时砸掉霍家的大门,让戏楼彻底从霍家大院独立出来。

霍颜带着春巧和朱河来到外院时,正看到朱江拿根棍子,带着在牢里被打出的一身伤,一会儿跑去拦霍家班的人,痛斥喝骂,不让他们离开霍家;一会儿又噔噔瞪跑回来,抡着棍子威胁,不让砌墙的那伙人动工。

然而就算朱江再身手了得,终究只是一人之躯,相比于对方的人多势众,他的一腔孤勇热血,好像个笑话。

此时霍家大门外已聚集了不少人,都默默看着这出闹剧。

有好心人提醒:“江子啊,行了,别闹了,霍班主已经死了,霍家戏楼也没了,你就算是不让班子里的人走又能如何,这么些人,养得起吗?”

“就是啊,你要真的为霍家好,就回去吧!好好照顾这家人,霍班主不是有个闺女嘛,你要是不嫌弃她脚大,所幸把她娶了!”当然也有这样看着好心,实则只是幸灾乐祸瞎起哄的。

朱江又羞又愤,狠狠瞪着那些说风凉话的人,脖子都憋红了,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也不知道该如何扭转局面,只能用力握着手中的木棍,眼圈发红地粗喘着气。

这时,忽听一个柔和好听的声音传来——

“朱江哥这又是何必,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大家相聚一场,纵使舍不得,也该杯酒相送啊。”

原本喧嚣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人们纷纷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身上穿了孝服的少女分开人群从霍家大宅里走出来。

“阿颜,你出来干什么,快进去!”朱江慌了。

他不想让这世态炎凉的一幕,落在少女清澈干净的眼里。

霍颜却只是冲朱江温和一笑,然后直接带着春巧和朱河走到吴师傅等人面前。

“吴师傅,班子里的各位叔叔伯伯们,霍家班一路风风雨雨,生死共度,霍家能有今日,全是倚仗各位的才华,倚仗各位的肝胆相照!霍颜虽然年幼不懂事,这点情理却还是懂的,在这里,霍颜替死去的爹爹和病榻上的爷爷,先拜谢过各位了!”说着,霍颜竟是向吴师傅等人行了一礼。

吴师傅偏过身,似乎不大情愿受这一礼,其他人脸上也都不太好看。

生死共度?肝胆相照?

到这一刻,全成了一个个巴掌,扇得人脸疼。

霍颜让春巧将准备好的酒倒了一杯,端起酒杯面向霍家班众人,高声道:“各位叔叔伯伯!你们为霍家班劳碌半生,霍家愿倾所有供养各位,但是今日各位既然已经有了更好的去处,阿颜除了为叔叔伯伯高兴,也想让街坊邻居们给霍家做个见证!不是霍家不愿意留各位,而是各位为生计所迫,不得不离霍家而去!”

说完,霍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命朱河取来一包银子,给每一个离霍家班而去的人分下去。

“霍家遭难,再多的也拿不出来了,阿颜也只能给每位叔叔伯伯凑上二十两银子。从此分别,大家各走各的阳关道,以后无论是生是死,是富是贵,咱们恩怨两清,再也不相欠了!”

吴师傅等人接了银子,一时全都说不出话,只是冲霍颜拱了拱手,转身匆匆离开了,都不愿意再顶着街坊邻里的目光,不愿担负这落井下石背信弃义的责难。

也只能落荒而逃。

逃离这个曾让他们光鲜过,倒霉过,累过苦过,也开心过的地方。

这个大树倾倒,只剩下寡妇孤女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本来想一口气写到民国,看来要下一章了TOT

第29章 纷争一

班子里的人全都走了, 安静的人群中这才开始出现低低的议论声, 对着那穿孝服的少女指指点点。

有人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就这么出来抛头露面不成体统,让那么多的老少爷们看着,又是敬酒又是喊话的, 以后只怕不好嫁出去了。也有人说, 这霍家的班主做事仗义,他的女儿也不逊色,即使家门败落, 依然厚待这些跟着他们打拼的人,倒是这些班子里的大男人,霍班主尸骨未寒,他们就丢下这家子孤儿寡母, 做事不太地道。

“哎,没想到这霍家的小闺女长得倒是不错,只可惜没缠足, 一双大脚未免倒胃口了一些。”

“这有什么,晚上灯一吹什么也看不见, 不摸她的脚不就完了?”

两个泼皮无赖样的人在人群中推推搡搡地说笑,他们的声音很大, 丝毫不怕被旁边的人听见,旁边的人听见了,有的面露猥琐之相跟着笑两声, 有的则是心生不满,却不敢出头。两个人越发肆无忌惮,说的话都是往下三路去的。

这时其中一个人忽然觉得脚下一阵温热,好像听见哪里有哗哗的流水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梳着小盖头的男童正掏出小鸡鸡,对着他的脚下撒尿。

“小兔崽子!你他妈往哪儿尿呢!没长眼睛吗!”那人气得直跳脚,一巴掌就要扇在小孩脸上。

然而就在那巴掌即将落下时,男人的手腕却被人抓住了。煎饼刘家的媳妇拧着男人胳膊,嗓门老高地喊:“哎呀干嘛呢你!怎么能打小孩!”

男人被拧得半边身子歪过去,愤然道:“你没看见吗!他先往我身上尿的!”

刘嫂子唾沫横飞喷了男人一脸:“哦,往你身上尿怎么了!往你身上尿你就打小孩啊!”

糖人家的陈嫂子也帮腔:“就是,一个小孩他能懂什么?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和个孩子计较,臊不臊得慌!”

男人气结:“你,你们还讲不讲理了!就是有你们这样的大人,才养出这样的熊孩子!”

刘嫂子撸胳膊挽袖子,一巴掌糊在那无赖的脸上,差点把人打得转圈儿,“日`你祖宗的!你他娘说谁熊孩子,啊?你说谁熊孩子啊!”

陈嫂子:“就是!怎么说话呢!”

男人的另一个同伴本来见刘嫂子和陈嫂子两个女人,还想要上前动手,结果发现后面黑压压的一群人目光不善地向他们两人看过来,顿时怂了,只能一边骂一边灰溜溜地跑了。

“哼,臭娘们!老子记住你们了!敢欺负我们天犬会的人,走着瞧!”

刘嫂子插着腰,狠狠“呸”了一口,“还天犬会呢,一群狗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