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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不肯栖(35)

这阵法如此厉害,阵眼岂会轻易被破?姐姐是找不到他,才选用这个凶险的法子吧,小寒脸色变幻,咬了咬唇:“我们快去!”

远岫走到阵眼,却是一块岩石,石边立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头挽双鬟,一身浅红的衣衫,见她到来,拍手喜笑道:“大姐姐你总算来了,无韵等得好累啊。”

她有些意外,总以为在阵眼遇到的会是极大的危险,却不料竟是一个瓷娃娃般的小姑娘。

“大姐姐想破了这‘碧落黄泉阵’么?”无韵笑得无邪。

远岫浅笑:“不错。”

“可是夫人叫无韵守住阵眼,所以要让大姐姐失望了。”无韵的语气仍是那么活泼,灵巧,叫人无法对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起敌意,只是说话间已拔出两把细长的剑,闪电般向远岫刺来。

远岫依然微笑着,身形翩然,随着剑势退让,那两剑早落空。

无韵一声低叱,双剑交错,如疾风暴雨般展开攻势,那满地的黄叶,仿佛也被她的攻势带动,漫天卷来。这小小少女,竟已练成了逐日谷的绝学“天瀑”!

只是敌人依旧从容。

远岫仿佛闲庭信步,一步步缓缓踏着,每一步,必在小少女剑法的空隙,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竟完全击在了空处。

无韵的目透出惊惶,她咬了咬牙:“你再试试这个!”剑势骤然慢了下来,隐隐竟有风雷之声。

远岫脸色凝重起来,她当然识得这是“天瀑”最高一层境界“移海”,眼前无韵面色苍白,额角渗出汗珠,显见以她的功力,也是勉强使出这一层剑法。

她心念电转,却决不稍停,衣袖飞舞中,双掌蓄势,不敢稍有轻忽。

无韵的剑愈慢,双剑刺出,赫然划了个圆,满地的黄叶忽然一齐呼啸,腾空而起,却牢牢圈定在剑圈中,形成一道壮观的风叶之柱,声势骇人之极。

仿佛一瞬间,远岫已被叶柱淹没,那两柄细剑,如毒蛇般,掩在风中向她噬来。

这一击,惊天动地!

远岫亦变色,顾不得引动内伤,出手不敢留情。她身影如魅,衣袖挥出,被叶绞为片片蝴蝶,那道叶柱已被她撕出一道口子,衣屑飞扬中,一掌翩然拍出。她的姿势仍是那么美妙,只是掌势诡异,已用上“月魂”的阴寒之力。

无韵花容失色,哪顾得上伤人,剑法散乱,眼见要被一掌印上前胸。

倏地一条长绳似从天外飞来,闪电般卷向远岫,绳子尽头,赫然是那片金叶,破空而来,风声隐隐,显见力道霸道之极。远岫微微一笑,似早料到,不避不闪,纤手中途转折,竟是要硬撼这凌厉的一击。

无韵跌跌撞撞,终于脱出远岫的掌势,脸色煞白,“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那边,“叮”的一声,远岫一指弹中金叶,身形飘飘,被那股霸道至极的力量震飞。

只听一声惊叫:“姐姐。”小寒不知从哪儿跑出,惶急地看向她。远岫空中一个轻盈的转折,翩然落地。却似呆了一般,怔怔望着长绳的方向,神气迷惑,似是欢喜,又似悲伤。

“姐姐,你怎么了?”小少年担忧地望着她。

远岫恍若未闻,神色恍惚,良久,她颤声轻呼:“朱栖……”

长绳来处,再无声息,那人竟不肯相见吗?远岫心中茫然,浑不觉两行清泪已缓缓而下。

“姐姐,”小寒心中忧虑更深,“你不要哭,姐姐……”远岫身形飘飘,已向长绳来处掠去。远远的她的声音传来, “小寒,此阵凶险,站在原地别动。我很快回来。”

小寒大急:“姐姐!”拔腿欲追,忽然脖颈处一片冰凉,耳边一声:“站住!”他停步,见无韵挡在前方,一张秀丽的小脸全无血色,手中细剑却正指着他的咽喉, “我奉命守住这个阵,不管如何,都不能让你乱闯。”

小寒怒道:“你还不是让我姐姐闯过去了。”

“那是因为我输了。”无韵的嘴唇也已失去血色,身子摇摇欲坠,只有执剑的手依然那么稳定。

小寒大是气恼:“你杀了我我也要去找姐姐。”猛地伸手一推,眼前小少女竟应手而倒。他大感意外,伸手推了推她,叫道:“喂,喂!”

无韵倒在地上,面白如纸,已经昏迷过去。

黄叶地中,远岫听风辨位,寻踪而追,转了几转,已能看到前面模糊的人影凝定不动,一时间,心中悲喜难辨,竟有几分情怯。

她放慢脚步,缓缓走近那人,模糊的眼中,那人的身影渐渐清晰,她却在瞬间脸色惨白。

蓝天黄叶间,少年一手执枪,凛然而立,身上多添了几道伤口,显得颇为狼狈,但神情,依旧倔强而骄傲。

“夕无?”心一点点纠结,疼痛得几乎无法站立,然而,她终究还是轻轻地笑了出来,喃喃道,“连再见一面都是奢求了吗?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她的笑容渐渐浸入眼眸深处,然而泛起的却是茫然的神气。

那样的神气,无悲无怨,只有一片孩子般的茫然无措,第一次,叫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心中染上了莫名的哀伤。

“你……不要这样。”少年皱了皱眉,不习惯地说,语中难得地带上了温柔安慰之意。

远岫却恍若未闻,风吹干了泪眼,飞舞的青丝下,风华绝代的容颜不带一丝表情,只有那一双湖水般的眼眸仿佛还能见到波光微微闪动。

“我,见到月神了。”少年无措之下,只能搜肠刮肚地找能引起女子注意的话题,自然地,将方才所遇提起。

远岫眼波一闪,似有所动,但终是什么也没说。

脾气终于按捺不住,少年紧了紧手中的枪,怒道:“你不是想要答案吗?好,你跟我来,我给你看答案。”转身,再不顾失魂落魄的女子,决然而去。

她的眸中终于有神光慢慢凝定,默然无言,跟随少年而去。

黄叶尽头,古木参天,鲜花环抱下,寂寞地立着一座孤坟。

远岫的眸瞬间被刺痛。

“爱妻朱门冷氏之墓 朱栖敬立”

寥寥十二个字,却仿佛天地都已崩塌,一直坚信着、守候着的世界瞬间分崩离析。蓦地,胸口一股炸裂般的疼痛扩散开来,直达四肢百骸,眼前阵阵晕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强忍许久的喉口腥甜终于喷涌而出。

耳边似乎听到夕无的惊呼声,伤势又发作了,不过,这已不再重要。她的心中忽然有了一种解脱般的轻松,就这样休息,也好。

“可怜的孩子。”似乎有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那般轻柔怜惜,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在梦中感受到的母亲的手。

不,我并不可怜,她在梦中挣扎着说,我只是追寻自己想要的,即使失败,也不后悔,我已得到了答案。可是,为什么还会有难以忍受的疼痛?

如细雨飞花般的箫声呜咽响起,渐渐消除了她浑身剧痛,唯有心头那一点,却始终有什么在烧灼,在凌迟,疼痛得几乎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