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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跟你走(8)

“你脖子上的坠子挺特别的。”司徒霖说。

司徒雨摸了摸这个木头叉骨,“嗯,朋友送的。”

司徒雨自然地想起顾行云,那晚顾行云在,她一夜安眠,但从第二天开始,她就陷入了怪圈。

她以为是酒精的作用,后来她回租的房子喝酒后入睡,却依然噩梦,再后来吃了医生给的安眠药,情况也没有好转。

所以她今天才给顾行云发过去那样一条短信。这打破了她以往的行事风格,但她实在渴求能有一个出口。

她想,大概因为顾行云是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

“哪个朋友?”司徒霖又问。

司徒雨回过神来,“你不认识。”

气氛压抑。

“礼物是你挑的?”过了一会儿,司徒雨问司徒霖。

司徒霖点头:“差不多。”

“和小姑玩得开心吗?”

“是去出差。”司徒霖解释,“我不知道她会跟过去。”

“住在一起?”

“嗯。”

“上床了?”

“这不是你该说的话。”司徒霖声音沉了下来。

司徒雨内心毫无波澜,这句多余的问话不过是她自我矛盾的心理剖白。

她甚至觉得,这才是分裂。一面接受,一面不甘。

急刹车,车子停在路边。打开车窗,司徒霖点了根烟。

司徒雨从后视镜里仔细打量司徒霖——一丝不苟的头发,压抑着怒气的脸,永远平整的衬衣领口……

又看一眼他手上的打火机,司徒雨问他:“原来那个呢?”

“坏了。”司徒霖说。

那天在高速路上被她摔坏了。司徒雨偏过头,视线落向别处。

“你摔的?”司徒霖回头。

司徒雨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轻嗯了一声。

那个打火机是她曾经送给司徒霖的生日礼物。

心绪难平,司徒霖换了话题,“第一次开车上高速,不害怕吗?”

“你车好。”司徒雨语气淡淡。

司徒霖看她一眼,说:“这车不适合开高速,给你换辆越野吧,视线好。”

“行。”司徒雨欣然接受,她来年就大学毕业了,能用得上车。她又问:“封口费?”

司徒霖没说话。

“放心,我也想让爷爷再多活几年。”

司徒霖依然不吱声,许久之后,他开口——

“我给你一个家。”

烟雾飘出窗外,散进了雨雾里。这句话的余味却被锁在了车里,像迷魂剂。

烟抽完,车继续开。半小时后,他们到达慈渡寺。

“爷爷只是让你送我,我自己进去吧。”

司徒霖将伞递给司徒雨:“那你陪大哥多说说话吧,我在车里等你。”

司徒雨转身往庙门里走,司徒霖这才发现她浑身上下穿着一身的黑色,不由得皱起眉头。

司徒雨走得很慢,走到门前她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眼头顶的匾额,心里静了下来。

*

同一时间,顾行云走出苏南机场航站楼。他给司徒雨打电话,结果对方关了机。

排队等出租车,烟瘾犯了,刚摸到裤兜里的烟盒,看见前面是妇女和小孩,顾行云收回烟盒,嚼起了口香糖。

出发前他给南城的朋友询问司徒雨的状态,得知司徒雨回了苏南,他便直奔这里。

*

大殿上,宗云师父为磕头的司徒雨敲钟。上完香,司徒雨跟他去了偏殿的厢房。

小和尚送进来一些果子,宗云师父将果盘推到司徒雨面前:“寺里种的,你尝尝。”

司徒雨吃着果子,将一盒茶叶从包里拿出来,“之前跟朋友去茶馆喝了这个,觉得不错,带你给尝个鲜。”

“好,好。爷爷身体怎么样?”

“小叔找了个外国医生给他瞧病,气色看上去好一些了。”

“那就好。”

“爷爷老了,腿脚不便利了,上山一趟不方便,以后你多回家看看他吧,他也没几年……”司徒雨嗓子口发痒,没再往下说。

“我知道,知道。”

父女俩常年不在一处生活,每每见面都是同样的几句话,说完就各自沉默。

静了一会儿,见司徒雨的脸色不如往常从容,宗云师父问她:“你今天上香时格外虔诚,是许了什么心愿吗?”

问话点透心意,司徒雨拥堵的情绪顷刻间流泻而出。

好像是时候了,梦境完整,该跟至亲聊一聊了。

“爸爸……”司徒雨看着果核,目光笃定,“司徒家的诅咒,是真的吗?”

宗云师父再看女儿一眼,她好似心事落地,面色静了下来。大抵是压在心里太久了,说出口的这一刻如释重负。

……

司徒雨八岁那年母亲自杀了,随后父亲便出家了。从那以后,陪伴着她长大的只有年迈的爷爷和只比她大一轮的小叔和小姑。

有一年夏天,她听到小姑和爷爷吵架,爷爷打了小姑一巴掌,说奶奶和妈妈的死是司徒家的诅咒,让她不要重蹈覆辙……

她跑去问小叔是什么意思,小叔给她吃一颗巧克力,对她说:“姗姗,把听到的话忘掉好不好?”

她一向最信赖小叔,听了他的话,把这些话藏在了肚子里,再也没有提起。后来随着她长大,这份记忆渐渐褪色了。

……

直到看到司徒岚和司徒霖纠缠在床第之间,这一个月来,她一直做这些零零散散的噩梦,终于,她回忆起了当年爷爷完整的话。

*

宗云师父问她:“你听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

司徒雨抬起头,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爸爸,你会解梦吗?”

“你说说看。”

“小姑还未出生的时候,爷爷在外面有一个情妇,那个情妇生性风流,竟和爷爷拜把子的兄弟生下了一个男孩。奶奶得知此事时即将临盆,动了胎气,生下小姑后就大出血死了。

后来爷爷的兄弟突然间疯了,他整日在司徒家门口磕头忏悔,有一天爷爷见了他一面后,他一头撞死在门前的柱子上。那情妇气不过,便去勾引了爸爸,爸爸竟然上钩了,而后妈妈自杀了,爸爸出了家。

爷爷后悔不已,得知自己的兄弟当初是被这个女人蛊惑,便将女人送进了精神病院,又带着对兄弟的悔恨将他和情妇所生的那个男孩带回了司徒家,男孩在恨与爱的矛盾中长大,小姑还爱上了他……爸爸,你说这个男孩对司徒家究竟是爱多,还是恨多?”

司徒雨用最冷静的语气和最平缓的语速去讲述这个血淋淋的真相,宗云师父听完后,不发一言。

他坐在凳子上,像一方枯木。

许久之后,司徒雨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时,宗云师父终于开口:“姗姗,你长大了,自己好好的。”

只这一句,让司徒雨一阵鼻酸,她站得笔直,“你放心,我会一直做司徒家最清醒的人。”

*

寺里的住持一直将司徒雨送到庙门口。

因为司徒家对慈渡寺多年供养,住持总会送一些东西给司徒家来上香的人。有时候是佛珠,有时候是香炉。这一回,住持送给司徒雨一本手抄的《地藏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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