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魏五娘知书达理,赏罚分明,是个当家主母的料子,婚后应该能管住四郎不胡来。
唉,这臭小子,他以为他是谁,现在侯爷在,他是侯府的公子,百年之后呢?真是一点都不给她省心。
柳氏揉揉额角,又看了一眼信中的内容,不得不给儿子收拾烂摊子。
“把我的妆台打开,挑几件时新的首饰出来。”
程氏随三郎在大同没少吃苦,须安抚一二,但愿她如三郎所说,是个大方不爱计较的性子吧。
兄弟之间,可不能为了这个起嫌隙。
*
谢玄英把谢其蔚打了一顿,心情却也没好多少。
一连数日,他都没有兴趣外出,反而在东花厅陪程丹若。
程丹若知道,他想在她身上获取一些安慰,也不赶他,自顾自编写诗歌。
随着毛衣事业的发展,毛衣的编织手法越来越多,长宝暖那边找人画了最新的《毛衣图》,询问她的意见。
他们画的当然没问她,可程丹若想夹带私货,在《毛衣图》里加点文字,让女孩子们以学技艺之名,进行扫盲教育。
所以,她扣下了图纸,准备自己编点什么当教材。
“织衣须用针,针从何处来?
“铁磨绣花针,毛衣是竹木。
“竹直而空心,品德真高洁。
“毛衣穿在身,如松拒风雪。”
她绞尽脑汁,深切地感受到了编写教材的痛苦。
“写得真好。”谢玄英拿着她的稿纸,由衷赞叹,“朗朗上口,又富含道理。我看,这就叫《毛衣歌诀》吧。”
“也行。”程丹若写完总篇,开始根据不同的花纹编内容。
比如莲花纹的,就讲一讲莲出淤泥而不染,瓶子的就说平安如意的吉祥话,总之就是根据纹样的涵义,编一点简单的话,尽量用不同的字,最好把通用字全部都塞进去。
她一直忙碌,谢玄英却是一年最闲,靠在炕头翻书。
无聊了,就找话聊天。
“信应该已经送到京城了。”他起话头。
程丹若:“是啊。”
谢玄英道:“母亲一定很生气。”
程丹若:“唉,我们也让母亲为难了。”
他:“四弟这样,着实让母亲伤怀。”
她:“亲生母子没有隔夜仇,别太担心了。”
他叹口气,道:“别的我也不说了,道理就在心中,悟不到就是悟不到,但身为人子,总不能让母亲伤心。”
程丹若抬首看看他,没什么好办法:“过两天就是你生辰,置桌酒席,你们好好说会儿话?”
谢玄英一时犹疑,生辰这样的日子,他更想和她过。
程丹若道:“四弟难得来一趟。”
他勉为其难:“好,听你的。”
“我们尽力做过,就算无愧于心,你不必太强求结果,气着自己不值得。”程丹若道,“你不能代替他过日子,路总是要自己走的。”
谢玄英沉默片时,点点头:“这次说过,我就不再说了。”
--
鞭伤是瞧着严重,但只要不伤到筋骨,就是皮肉伤,搁在现代,也就轻微伤的程度。
等到谢玄英的生辰,谢其蔚的伤就好了七七八八,伤口结痂,行走自如了。
程丹若不想看见谢其蔚,直接让人把席面置在二堂偏厅,让他们兄弟俩单独喝酒说话。
刚开始,气氛当然有些僵硬。
谢玄英在心底反复默念了几遍“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这才心平气和开口:“四弟,你也不小了,对前程有什么打算?”
谢其蔚虽然纨绔了些,混不吝了些,是个彻头彻尾的权贵子弟,然而,作为一个古人,孝悌二字,早已刻进他的骨血。
出言不逊被兄嫂打了,他并不会觉得冤枉,反而有点心虚。
过去十几年,谢玄英可一次都没打过他。突然动手,自然令有恃无恐的谢其蔚生出怯意。
他面对兄长的询问,忍气吞声地回答:“我还能干什么?我不像大哥,有父亲一手安排,也不像二哥,只要活着就是铁板钉钉的侯爷,更不像你,陛下连我是哪号人都不知道,你问我想干什么?我能干什么?!”
“文武百官,有几人靠家族恩荫?金榜题名前,谁又知道谁?”谢玄英说,“你我长于簪缨世家,已是超过平民百姓数倍,更该好生努力,做出一番事业。”
谢其蔚没有吱声。
谢玄英道:“你还年轻,好生读书,只要能中举,父亲定能为你谋缺。可若是一直浑浑噩噩,将来……”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谁还能来扶持你?”
谢其蔚抿嘴不语。
“四弟,我们同胞兄妹三人,母亲最疼的其实是你。”谢玄英叹息,“我自小进宫,后来又随老师在外,芸娘乖巧,鲜少让母亲操心,只有你,打小就顽皮,母亲没少为你费心,可你在她身边,比我更能让母亲高兴。”
谢其蔚沉默。
“你我至亲骨肉,我肯定是盼着你好的。”谢玄英说,“四弟,你要争气,母亲在府里不容易。你想过没有,我若不能在宫里站稳跟脚,母亲今天就要看媳妇的脸色了。”
第250章 谈谈心
谢其蔚对谢玄英的观感很复杂, 小时候,母亲常说, 只有他和三哥是亲兄弟, 今后要互相扶持。
而这个三哥文武兼备,确实很让他崇拜了段时间。
可小孩子容易崇拜别人,少年却非如此。随着年龄的增长, 谢其蔚慢慢厌烦了成为“谢玄英的亲弟弟”。
谢玄英骑射出色, 人家便总说,四公子的骑术必然高超。
然而, 谢其蔚的马术稀松平常, 也就打马球的水准, 既不能百步穿杨, 也没法在马上开弓射箭。
他如实说了, 别人却很诧异:“你可是谢三郎的亲弟弟啊。”
好似很不可思议。
次数多了,谢其蔚自然就恼羞成怒,今后有人问起, 他便改口:“这有什么不成的?”
他当即纵马, 路人无不惊惧躲开,惶恐不已。
众人的恐惧与求饶, 让他无比满意,看,没有三哥, 你们照样得服我、怕我。
是啊,谁敢不服呢?
姑姑是已故的皇后,爹是实权勋贵, 亲哥哥是御前红人,谢四在京城, 就是横着走的王孙公子。
他要玩博戏,有的是人为他挑选好鸡好狗,他想赢,威逼利诱都要让对方输,总之,无论怎么肆无忌惮,压根没人敢管。
朝廷大臣?说实话,只要不是想对付谢家的人,谁耐烦管他一个纨绔,又没闹到自家人头上。
谁会为一个平民百姓甚至贱籍戏子鸣冤呢?
但谢其蔚也不是不厌倦。
有时候,他也知道,周围的人奉承他,都是想得到好处,且这群人,远不如围绕在二哥、三哥身边的人厉害,干啥啥不行,就知道溜须拍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