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意图与余盈盈讲和:“此事须得从长计较……”
“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余盈盈无心听他攀扯,干脆利落的斩断了他的希望:“你答应,和议达成,你拒绝,和议就此失败,没有别的选择!”
魏王嘴唇动了动,难以置信的去看李峤。
李峤面无表情的坐在一边,只当自己是个聋哑人。
魏王将目光重新转到余盈盈脸上,寒声道:“你以为我只能选择倒向李长生吗?我与陪都,毕竟血出同源……”
余盈盈听得莞尔。
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魏王,杀气腾腾道:“你以为我们只能选择跟你和议吗?如今我德州兵强马壮,庆州困顿,不过土鸡瓦狗,屠灭尔等,不过顷刻之功而已!”
魏王腾的站起身来,一掌击在案上,厉声道:“你敢!”
“我当然敢!”
余盈盈声色俱厉,气势毫不逊色于魏王:“魏王殿下,我不是我义兄,我比他要冷酷的多!我不在乎天下物议,也不介意身后名,你想试试,我有没有这样的胆色吗?!”
四目相对,火花四溅,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火药味。
最后还是魏王色挠,败下阵来,躲闪般的错开了目光。
余盈盈面露嘲弄,继而自顾自的整了整衣冠:“看起来,魏王殿下已经做出决定了呢。既然这样,我就静待您的好消息了。”
李峤略有些不解的看了过去。
她怎么知道魏王最后会退缩,而不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总不能全然都是猜的吧?
余盈盈看懂了李峤的疑惑,也浑然没有要保密的意思,就在和议的屋子里,当着魏王及其麾下一干臣属的面,坦然道:“我当然知道他不敢硬碰硬,我也当然知道他最后会服软。”
她侧过脸去,眸光锋锐,讥诮如刀,冷冷的刮在魏王脸上:“当年常氏势大,他可以为了讨好常氏,枉顾发妻,屈从常氏之意,差人给我姑母送去索命毒药,今时今日,又怎么可能为了保全常氏而丢掉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事情多年前他做得出来,今天当然也做得出来!”
“难道从前是个废物,今天忽然就不是了?怎么可能!”
第144章
魏王向来看重颜面, 如今却当着满室臣属的面儿被余盈盈掀了老底,将他隐藏在过往时光里的怯懦、不堪,乃至于因此而生的刻毒尽数暴露出来……
这种温缓的凌迟, 甚至于比直接杀了他还要让他觉得痛苦。
魏王好像在一瞬间苍老了下去,脊背弯曲,神情瑟缩。
他甚至于不敢抬头去看室内其余人的神色, 只低着头,有些无力的道:“别说了……”
“别说了,”余盈盈饶有兴味的品了品这三个字, 脸上在笑,眼底却是冰冷的霜雪:“王爷,你只是作为罪魁祸首之一,多年之后听我这个苦主说一说过往罢了, 只是这样, 你便受不了了吗?”
“我的姑母盛年而亡,一尸两命, 死在自己丈夫射来的冷箭之下,彼时年幼的我与她一起见证了余家的败亡——你此时虚伪又渺小的痛苦,哪里能及得上我们姑侄二人之万一!”
她轻蔑的瞥了魏王一眼:“我言尽于此, 剩下的事情,等王爷无病呻吟完了,应该也就能自己操持了。”
说罢, 扬长而去。
余盈盈走了, 魏王却是惨白着一张面孔,僵立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长史不无担忧的看着他, 低声叫了声:“王爷?”
又小心的搀扶着他坐下了。
另有幕僚愤愤道:“余氏欺人太甚!”
“若非王爷提拔,李长生焉有今日?他居然敢……”
还有人冷哼道:“和议还未达成, 德州便如此颐指气使,待到真的降了,他们又该是怎样一副嘴脸?”
杂七杂八的声音汇入到魏王耳中,让他头疼欲裂,而更要命的是先前余盈盈所说的那些话,让他深有种被揭掉皮囊,让内里的血肉暴晒在烈日之下的刺痛感。
“都退下吧,”他有气无力的道:“本王想静一静。”
末了,又加了一句:“封锁消息,不要让世子知道今日之事。”
左右面面相觑,终究应声。
……
魏王没有急着给予答复,余盈盈更不曾紧催。
她知道,己方能给出的,已经是魏王能争取到的最好的条件。
如若他答应,那说明他还没有蠢到家。
如若他不答应……一个蠢到家的人,做出什么蠢事都不奇怪,她已然尽了心,也便是了。
魏王一连几日茶饭不思,整个人眼见着瘦削下去,又夜难安枕,眼下两团青黑,乌的吓人。
近侍们倒是想要规劝,然而魏王自己又岂不知那都是空言?
于当前局势又有何益!
如此瑟缩几日,却有人往庆州来拜见魏王。
长史听人传禀,不由得转瞬恍惚:“章伯隐?他不是回崤山老家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门房迟疑着不敢作声。
长史见状,更皱了眉头:“他都说什么了?一五一十的讲!”
门房战战兢兢道:“他大抵是失心疯了,衣衫褴褛的,口中叫嚷着,说是来救魏王性命的……”
长史听罢先是怫然大怒,继而若有所思,反复思量之后,甩袖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带我前去迎接!”
章伯隐原也是崤山名士,魏王起事之后,听闻此人的事迹,故而遣人去请,只是后来君臣不睦,章伯隐便又辞别魏王,重新回崤山去做他的隐士了。
长史跟随魏王多年,倒也学了一套谦恭有礼的作态,见了章伯隐之后,并不因他此时衣着简陋、满面风霜而心生轻视,只彬彬有礼的问:“仆从不识得先生,有失远迎,先生莫怪!”
又请他入内:“章先生,还请入内叙话。”
章伯隐手持一根竹杖,撑在手里与他一道进去:“我先前在他处访友,听闻庆州要与德州和议,担心王爷一着棋错,特来示警,半路上遇见流民,夺了我的马去,好在侥幸保得性命……”
长史听罢,口中不免带了十二分的关切:“劳累先生至此,当真是,若是王爷知道……”
章伯隐一抬手打断了他:“事到如今,何必再说这些虚言?王爷何在,速速待我前去见他!”
长史迟疑着道:“先生还是稍加洗漱再去吧?”
章伯隐冷笑道:“我日夜兼程赶来此地,难道就是缺府上那桶热水,一件衣服?!”
长史只得从之,带了他去见魏王。
魏王刚喝完一壶酒,闷在书房里愁眉不展,通身一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萎靡之气。
章伯隐见状二话不说,抄起竹杖上前一通狠打:“庆州大祸当前,数十万军民的来日皆仰仗于你一人,你竟然还有闲心在此饮酒,岂不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