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掏出了几张纸,递给赵寰,生气地道:“我以前不觉着,如今看来,他们真真下作无耻。明知道做这些,只能讨点嘴皮子上的便宜,可他们依旧乐此不彼。因着你是女人,定会有无数人跟着起哄,说不三不四的话。坏了你的名声,对你的身份来说绝非好事。若你是男子,就没这些事情了。”
赵寰快速扫了几眼,邸报上用词是“残柳之躯”,寒寂说得太客气斯文了。
想了下西夏的战况,李崇顺丢了都城,退往了肃州。再西进,就会到瓜州沙洲,与哈密力接壤,进入了西辽领地。
赵寰问道:“你何时收到的邸报?”
寒寂道:“就前两日,我拿到后,就赶到了开封。估计李齐鸣也收到了,没敢跟你提。”他打量着赵寰平静的脸,问道:“你真不生气?”
赵寰淡淡道:“生气,当然生气。不是我,是替女人们。”
寒寂神色歉意,想安慰,半晌后到了嘴边,变成了问道:“你打算如何还击?”
赵寰满不在乎一笑,她看到窗外太阳已下山了,起身道:“去叫上张浚他们,我们去以前的皇宫看看。”
寒寂不解其意,还是站了起来,出门吩咐了几句。他将赵神佑三人都叫上了,一并去了以前的大宋皇宫。
旧宫几经战乱,已经损毁严重。赵寰没有让辛赞修复,只是稍作清理,百姓们可随意参观。
张浚虞祺等人下了马车,望着眼前留着刀箭痕迹的宫墙。朱红色的大门变成了深褐,分不清是退却了的油漆,还是干涸的血迹。
残阳如血,映照着他们哀哀的面容,也映照着宫墙旁一大一小两块石碑。
大石碑正中,刻着端正遒劲,却透着无尽苍凉的几个大字:“勿忘国耻”。
小石碑上,刻着一长串的人名:赵佶,赵桓,杜充,完颜氏......
赵寰转头,迎着寒寂复杂的视线,铿锵有力道:“李崇顺,完颜氏,赵构,我要将他们全部钉在这耻辱碑上,以后,会没有西夏,没有金,更没有南边伪大宋朝廷。这些,就是我的还击!”
第84章
回到离开大半年的燕京, 赵寰忙得不可开交。张浚他们到来之后,算是暂时凑齐了中枢,二府三司。
与以前又略有不同, 增多了一个妇女婴幼民生部。
事关妇人遭受到不公, 折磨等等, 孤寡老人以及弃婴的帮扶救助,都属于此部管辖,由赵青鸾出任尚书。
关于新立的一部, 燕京百姓最早就与邢秉懿, 郑氏她们打交道,早已经习惯了女人当权,并无多大反应。
其他州府, 则出现了不大不小的非议。除此之外,领兵前来投靠的各路首领们,他们好似有些失望。
因为, 赵寰并没分封爵位, 而是将他们归于了枢密院与兵部。赵寰未称帝,所有人都没加封,也能说得过去。
可他们品级虽在从四品, 比入宣威将军,明威将军等。全是些武散官, 无甚实权。
而且, 赵寰还让他们读书, 学习北地律令。
他们手上的兵,已经被虞允文打散, 分入了各兵营。哪怕心中不满,也只能在私下里抱怨。
赵寰对他们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 她抽空置办了场酒席,算是正式答谢欢迎他们。
夏日的夜晚,终于不似白日那般热。在月色下吃着井水中凉过的酒,凉爽宜人。新鲜的果子,菜蔬,虽不贵重,却美味可口。
赵寰言笑晏晏,温和又客气。酒过三巡,大家原先的那点怨气,也就消散了大半。
还是有人趁着酒意道出了心中的不满:“赵统帅,我们敬佩你的英勇,领着手下的兵来投奔。只如今,我们不但没能上战场打仗,还要读书学习,实在是觉着憋屈,没劲啊!”
见有人起了头,其他人跟着附和道:“我们都是些武夫,对着金贼不怕,就怕那书本上的大字!”
“赵统帅可是嫌弃我们没学问了?”
赵寰一直笑盈盈听着,待他们抱怨完之后,方一一回应。
“武将军,你以前曾考过乡试,听说每日都会读书习字,如今让你能继续读书,怎地就憋屈了呢?”
“申将军,有时候啊,文人的字,就是无形的刀箭,可不能小瞧了。”
“我并非嫌弃大家没有学问,而是希望大家能变得更好,文武兼备。”
队伍越大越难管,打仗打乱了规矩,有好也又坏。
好处是不破不立,坏处是破了,立起来难。
比如这群将领,良莠不齐。能号召大家跟着反的,都是些狠人,更不乏盗匪山贼头目出身。
他们能抗金,勇归勇,在金人的兵面前,经验与实力都不足,基本没赢过。最后他们反了,南边朝廷称其为叛军。
到了燕京时,他们的种种不足,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收了他们的人,赵寰向来不做过河拆桥的事情,给了他们改正以及提升的机会。
赵寰诚恳地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话,当然并非完全正确。但不读书,不得懂律法,肯定要吃大亏!”
这句话倒是,以前朝廷文官向来看不起武将,认为他们粗鲁不堪,不屑与之为伍。
若是他们这些武将也读了书,变得能文能武。加之赵寰对武将的尊重,比起单纯的文官,肯定更有前途。
聪明的人,很快就想明白了。愚钝的,还是有些不情愿。见好些人都笑着应是,愉快吃起了酒,又亲眼见过了赵寰,绝非他们能惹,就随了大流,暂且作罢了。
酒席到月升中天方散去,赵寰回到大殿,周男儿送来了水与浓茶。徐梨儿与郑氏在一旁,帮着倒茶倒水。
赵寰拧着布巾,问道:“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没歇息?”
回燕京述职的徐梨儿,笑嘻嘻道:“我平时睡得也晚,还早呢。难得见你一面,舍不得睡。”
郑氏跟着笑道:“本来这么晚了,不好来打扰你。想到你今晚吃了那般多的酒,与那些人周旋了一整晚,怕是比打仗还要累,就过来陪着你说会话。”
赵寰拿着布巾擦拭手脸,笑笑没有解释。
她平时极少举办酒席,更不喜欢与人应酬往来,但她并非不能。往深说一些,上行下效,她的言行举止以及喜好,都有许多人盯着。
再喜欢的东西,皆都深藏于心底。
赵寰偶尔会感到遗憾,这都是她要付出的代价。她自己觉得值,就足够了。
洗完之后,赵寰在塌几上坐了,郑氏与徐梨儿才随着落座。
郑氏递上了茶,闲聊道:“过些时候就会收割庄稼了,今年的稻谷与小麦,长势都不错,又是一个丰年。”
接着,郑氏的话锋一转,脸上堆满了笑,道:“可燕京今年最大的收入,还是铺子的收成。买卖人真是厉害得紧,从临洮榷场来的那群人,赚得那是盆满钵满。今日我听说,从雅州贩来大理国的货物,已经到了燕京城。那家南货铺子一开张,就卖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