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叹气一声,邢秉懿的声音中,却是无比地惬意:“多亏了二十一娘的慈悲,我才坐到了如今的位置。赵眘还算聪明,如以前的仁宗那般聪明。仁宗啊,真是可笑得很,仁慈的帝王,处处被朝臣掣肘。赵眘,以后也如他那样吧。没出息,赵氏都没出息!真正的帝王,有几人不是杀伐果断,谁又曾真正关心天下百姓,不过是做些面子情,使得百姓必须老老实实,如耕牛那样辛苦干活,服徭役,纳赋税,帝王权贵才能享受他们更多的供奉。如此,方才是帝王之道。”
说到最后,邢秉懿愉快地笑起来:“你要好好活着啊,活着看到南北一统之时。哎,反正你也舍不得死,对不对?”
赵构眼泪鼻涕涎水糊了一脸,邢秉懿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起身施施然走了出去。
门口的冯溢赶紧躬身,邢秉懿头也不回道:“让吴太妃进去好生伺候着!”
冯溢忙应是,唤来小黄门前去叫吴太妃,继续去赵构塌前枯坐。
南边的粮食价钱,一落千丈。
多次从绍兴府赶到临安打听粮价的余阿五,一次比一次失望。他本以为临安作为都城,粮食能贵上一些。不曾想,临安的粮价,比起绍兴府还便宜。
已经到了午饭时辰,余阿五与同来的田阿土,去好心的摊主那里讨了碗井水,掏出干荷叶包着的杂粮饼,蹲在墙脚吃了起来。
余阿五吃了半张饼,将剩下的半张,用荷叶仔细裹好。
平时下地干活,汉子们的饭量都大。哪怕是整张饼下肚,也不过三四成饱。
田阿土见状劝道:“粮食没卖出去,总归还在那里。咱们要想开些,大不了不卖,留着自己吃!”
余阿土苦涩地道:“阿娘身子不好,一年到头看病吃药要花不少钱。余小郎年后要成亲,家中屋子不够住,哪怕是多搭一间出来,也得要钱。咱们这些贱命,哪配吃上好的米面。能省一口是一口吧。”
田阿土家境要宽松些,可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看着手上的杂粮饼,顿时也舍不得吃了,卷着包了起来。端起碗,将碗里剩下的凉水,咕噜噜喝得一干二净,暂时将肚皮填得半饱。
来临安时,田阿土赶了驴车,进城时将驴车停在城外棚子里,花了五个大钱由人看着。要是超过两个时辰,就得另加钱。
已经快在城里转悠了一个多时辰,两人前去还了碗,赶紧朝西城门走去。
到了西城门附近的一间布庄门前,田阿土与余阿五一起走了过去。家中小子见天长,衣衫早已短小,过年时布料贵,田阿土的娘子会过日子,让他早些扯些粗布回去,过年时好做一身新衫。
进了铺子,里面的伙计,正在忙着将柜台上的布往后面搬。田阿土上前,不解问道:“这些布可卖?”
伙计打量着他们,并未嫌弃他们的寒酸,扬声道:“卖。二位客人请稍等。算了,你们跟着我到后面来看布吧。”
两人莫名其妙,跟着伙计经穿堂来到后面的库房。库房已经堆满了布,伙计指着布道:“你们要何种布,自己挑选就是。粗布细布都便宜卖了,只要本钱就行。咱们东家要空出布庄,做粮食买卖。你们来得早,运气好赶上了。这般便宜的布,要是朝外吆喝一声,转眼就会被一抢而空。”
田阿土听到便宜,便问了价钱。伙计答了,他听到一匹布,比绍兴府足足要便宜一半,难以置信问道:“可是当真?”不待伙计回答,田阿土已大步上前,挑选起了布。
余阿土听到伙计说到粮食买卖,心里一动,他没空关心布,忙打听道:“不知贵东家做粮食买卖,可是要收粮食?粮价几何?”
伙计道:“我听到好似一石大米两贯五百大钱,与往年的粮价一样。明日早上就开始收,你们可是要卖粮食?”
余阿土一时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道:“你说多少大钱一石?”
伙计挠挠头,道:“我也觉着不可信。这样吧,我再去替你问问。”
这时有同伴搬了布料进屋,伙计便问了,那人确定地答道:“一石两贯五百大钱。掌柜可是说了好几遍,你那耳朵又白长了。”
伙计嘿嘿讪笑,道:“我又没粮食卖,咱们东家最不缺的就是粮食,少不了咱们的吃穿,谁关心这些。”他看向余阿五,道:“你可听到了,一石两贯五百大钱。”
余阿五猛地点头,差点没高兴得老泪纵横。田阿土也听到了他们的说话,放下了手上的布,疑惑地道:“其他粮食铺子的一石米,不过一贯五百大钱,你们东家.....”
伙计也答不上来,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东家开铺子,会做亏本买卖。
倒是旁边的同伴,昂着下巴傲气地道:“你也不打听下我们的东家是谁,这间铺子是清河郡王府的产业。清河郡王府是在做善事呢!”
富甲天下的清河郡王府,随便漏上几个子,就能够买下他们整个村子的粮食了。
伙计道:“听你的口音,好似绍兴府人吧?运粮食到临安,要花上近一个时辰。你们可得要赶早些来,这个价钱收粮,我怕到时候拥挤,你们得候上一天半载。”
同伴道:“你又不仔细听了。洪夫人的陪嫁铺子,都同时收粮食,哪只咱们的铺子收。你们村子里要卖粮食的,都可以一起送来。”
余阿五与田阿土总算回过了神,匆匆买了一匹粗布,赶紧出城回了村。
翌日半夜,两人与村子里几户人家,用乌篷船将粮食送到了码头,花钱雇了辆太平车,待城门开了之后,送到了布庄改成的粮食铺子。
铺子前已经有几人在卖粮,他们一起挤上前观看,见到果真是昨日说的价钱,阴霾多日的脸,终于有了笑容。
待到最后卖完粮食,沉甸甸的大钱拿在手上时,几人的心彻底落回了肚皮里。他们忙赶回村,告诉村子里其他要买粮的乡亲这天大喜讯。
清河郡王铺子收粮食的价钱,很快传遍了临安府以及周边的绍兴府,明州湖州台州,甚至平江府等地。
临安其他粮食铺子收不到粮食,掌柜报上去,身后的东家坐不住了。想要弹劾张俊吧,这次实在找不到理由。
何况,张俊远在襄阳,弹劾他们的折子多了去。中书省要查,他身为手握重兵的郡王,要考虑得周全一些,解了他的兵权后,再查才稳妥。
临安府与周边州府的粮价,生生被清河郡王府拉到了两贯三百大钱一石。
不过,他们向来聪明,很快就做出了反击。
穷苦百姓卖了新粮,得买粗粮陈粮吃。既然收不到粮食,他们顺势将粗粮陈粮,涨到了新粮的同等价钱。
百姓卖粮食多得来的几个大钱,在钱袋里还没踹热,一下又得被掏出去,甚至反倒亏了。
精细的新粮,辛辛苦苦一场,结果换成了粗粮陈粮。
在百姓哀声哉道时,清河郡王府很快有了动作,铺子收粮的同时,出售新粮。穷苦百姓拿户帖来,查核无误之后,价钱与正常日子的粗粮陈粮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