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召了俞星臣到书房,沉吟半晌,说了今日面圣的事。
相比较端王的“和悦”,当时皇帝的表情可没那么好看了。
皇帝直接就阴阳怪气:“听说尚书给自己找了一块儿好风水地啊。”
俞鼐一听便知道事发,立刻跪地。
皇帝道:“怎么了,乐阳县那个小龙脉,还是不错的,你百年之后入了那里,你们俞家的子孙里兴许也能出几个越发‘了不得’的、更在你之上的人物呢。”
俞鼐先是请罪,又将昨日俞星臣去往乐阳之事说明:“此事臣也被蒙在鼓里,差点被家奴所累,坏了一世清白,求皇上明鉴。臣一把年纪,只愿安然度日,岂能另生什么异心,臣虽愚钝庸碌,却也不至于蠢到那种地步。”
皇帝盯着他看了会儿,才笑了:“朕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朕当然知道老尚书的为人,何况你俞家钟鸣鼎食,累世簪缨,想必也不会做那种狼子野心,自毁百年端正文声之行径。”
俞鼐道:“皇上英明!”
“至于那个什么瞿尽忠,听说他昨晚上暴病死了,倒也罢了。”皇帝轻描淡写。
俞鼐面色不变:“此奴才十分糊涂,本要追究他的罪,可念在他年纪大了,其子又出了意外……所以才……如今他死了,多半是自惭做错了事,羞愤交加一命呜呼。”
皇帝竟表示赞同:“俞星臣这件事处理的还算得当,不过,朕怎么听说昨儿俞鼎把他痛打了一顿呢?据说还打的不轻?”
俞鼐俯身,只得将俞星臣要主动请缨往北地而去之事如数告知。又道:“他乃文臣,又不懂军事,如此不知体统不知轻重,臣等自然不乐。”
皇帝哼道:“只要不是去当大将领兵,自古监军,没有哪个是身经百战懂什么军事的。难得的是有这份忠勇之心。”
俞鼐听口气不对:“皇上……”
皇帝道:“你们都不愿意俞星臣前往,朕反而觉着他是个可用之人,也是个福将,岂不见先前的海州之行?他能平倭寇,北原之乱,朕也相信不在话下……”
俞鼐还欲劝阻:“皇上,只怕他难当大任,万一他有个闪失倒是罢了,如果对军机上有什么纰漏疏忽,岂不是大周的罪人?!还请皇上慎重。”
皇帝笑道:“爱卿果真是狡猾的老狐狸,你怕俞星臣做错了事朕会不饶他是么?这样吧,俞星臣去北边,就当作是代端王监军,这样的话,纵然他有错,那也有端王跟他一起担着。”
皇帝进可攻退可守的,说的有来有去,显然不是临时决断的。
俞鼐无话可说,只能领旨。
将皇帝的意思告诉了俞星臣,俞鼐道:“到底皇上是怎么知道你想去北地的?”
俞星臣道:“我确实不知,我并未对任何人透露,昨日只对伯父说了。”
俞鼐叹息:“只怕这府里也难保……不过,我原本担心乐阳县那事迟早会爆出来,如今倒是去了一桩心事。至于你……既然你去意已决,又有皇上的旨意,我一介老朽,恐怕已经不能与时俱进,就索性急流勇退吧。”
俞星臣跪地:“伯父。我深知伯父是疼惜之意,所说也都是金玉良言。只是……”
“只是怎么?”俞鼐其实也不懂,明明俞星臣不是个好打好杀的,为什么就固执地看上了北境。
俞星臣沉声道:“北境安危,关乎朝廷安危,北原人存心歹恶,若今日不把他们挡于定北城之外,他日只怕这些蛮夷将踏破中原,涂炭生灵……”
俞鼐屏息。
以他的老辣,本来该当俞星臣这些话虽有“远见”,但也有些“杞人忧天”,可是俞星臣的语气跟神情,让他无法出声。
俞星臣道:“前有薛十七郎不计个人得失生死,后有永安侯义无反顾慨然赶赴,伯父……我也是……真的想为朝廷社稷、臣民百姓做点事。”
俞鼐为官多年,正如皇帝所说,是滑不留手的老狐狸了,但是听了俞星臣这两句话,他不知为何竟有点心潮涌动:“你……”自己的侄子,是真的“忧国忧民”,在为着大周着想。
这让俞鼐不由想起了当初他还是小学童时候的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记得当时自己初入学塾,跟着先生念诵这话时候,那种热血翻涌,犹如滔滔江河之感觉,此刻这种感觉穿越时空又回到了他的体内,让他整个人忍不住有些微微战栗。
良久,俞鼐仰头长叹了声:“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做你该做的事吧!”
俞星臣把自己能说得出口的理由告诉了俞鼐。
他也知道,这是俞鼐最抗拒不了的一个理由。
至于那不能出口的,只能嚼烂了放在心里。
风裹着雪花一阵阵打在窗上。
客栈里渐渐地沉寂。
一楼处,斧头带了豆子,跟几个侍卫睡在大通铺上。
半夜,“嗷……”不知哪里突然传来了几声狼嚎。
豆子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看向窗外。
与此同时,原本正欲歇息的姜统领猛然翻身坐起,他的耳力惊人,隐隐听见了急促的马蹄声,正迅速逼近。
作者有话说:
奇奇怪怪,居然把一更君的标题弄错了,么么哒!宝子们勿惊,这才是正经二更君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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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三更君
◎先斩后奏,刺破青天◎
姜斯开门之后,并不走楼梯,而是一翻身直接从栏杆内跳了下地。
手中腰刀柄在门上敲了敲,里头的侍卫得了警训,心领神会,一个个急忙起身。
斧头本正呼呼大睡,朦朦胧胧中感觉大家都坐起来,还以为是天明了。
揉了揉眼睛,他打着哈欠问:“这么快么?我觉着才躺下不多久。”
豆子跳到地上,汪汪地叫了两声。
此刻不仅仅是马蹄声,隐隐地还有马铃声,叮铃铃,有些密集,夜晚听来格外的惊人。
外间小二有点胆怯地缩在柜子后面,不敢出头。
谁知道这半夜三更来的是什么人,万一是什么贼匪呢?毕竟这里已经属于北境,时不时地跑出个盗匪、亡命之徒、甚至敌国的士兵之类,不是什么稀罕事。
姜斯振衣带了侍卫出门,抱臂扬眉,见院门外果真停下了一队人马。
其中有两人翻身下地,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粗豪汉子,身着铠甲,腰间佩刀。
他旁边一人,仿佛四十开外,三绺长须,身着青袍,同样带刀。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粗略打量,大概有二三十人。
此刻那两人也看到了姜斯,尤其那络腮胡的汉子,竟大踏步从外头走了进来:“你是什么人?”他打量着姜斯,毫不客气地问道。
“你又是何人。”姜斯并没有先回答,冷冷地望着对方,“夤夜前来,是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