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听寨民提起施武不妥,薛放便又格外问了几句。
别的人不太敢说,但之前那敬酒道歉的青年喝多了,虽然其他的人百般拦阻,却还是没挡住他。
青年红着眼睛道:“他逼死过我们寨子里的一个阿夏。”
“死人了?”薛放惊讶。
这俇族的民风跟别处不一样,只是其他寨子的人多尊重他们的习俗,并不敢乱来。
不料施武知道了,心中甚喜,觉着大有便宜可为。
起初寨民不知道他的本性,许多人都给他骗了,施武轻而易举地进了寨子里一个阿夏的房间。
从那之后,食髓知味,但凡得闲便来。
那阿夏对他动了情,就开始商议成亲的事情,不料却给施武当面羞辱,说她是人尽可夫的女子,不过玩玩罢了,能陪他玩乐一番已经是造化,竟然还妄想嫁入府门。
那阿夏十分痴情,屡次求他,施武不耐烦,竟残忍地用鞭子将她打的重伤。
阿夏被人救回村寨,当天晚上就跳了崖。
但施武竟如同没事人一样,过了一阵儿又来,竟是还想再找一个新的美人过夜。
只是村寨里的阿夏都知道了他的为人,把门关的紧紧的。
施武闹了一阵,跟村寨里的青壮年也起过两次冲突,却始终不曾再得手了,他扬言说一定会让寨子好看。
薛放原本只以为施武不过作威作福而已,万没想到竟然还能闹出人命。
他打定主意,离开之后一定得向狄将军禀明,让他撤换施武,追究其责。
有这种害群之马,怪不得先前他来的时候,一报说是巡检司的,寨子里的人都冷眼相对。
正要再喝一轮,屠竹匆匆来了,俯身道:“旅帅,少喝点儿,杨先生让我来提醒你,喝多了伤身。”
薛放一愣,抬头看看他,忽地一笑:“行,知道了。”答应了声,看看碗中酒水,略犹豫,仍是一饮而尽。
又连喝了几碗,在座的都有了醉意。薛放才起身离席。
斧头在外,带着豆子跟些孩子玩耍,玩的颇野,总算看见薛放出来,忙抛下孩子们过去扶着他。
往回走,薛放问:“杨易……杨先生在哪个屋?”
斧头笑道:“十七爷,您都喝迷了,还是早点儿回去睡吧……难不成要跟杨先生一个屋?”
“我……”薛放打了个酒嗝,急忙摇头:“不不,不能再犯了……”
斧头疑惑:“犯什么?”
“错!犯错,”薛放闭着眼睛,吐了口气。
斧头闻到浓烈的酒味:“先前竹哥哥特意叮嘱叫您不要多喝,怎么不听呢。”
薛放叹息:“你懂什么,你一个只懂吃吃喝喝的酸木瓜脸混沌孩子。”
斧头平白被批驳:“你怎么也跟那个戚峰学,我又怎么不懂了,我懂的多着呢,您这么说我,我可不带您去找杨先生了。”
薛放道:“算了,不找就不找了,别又……冒犯了他。”
斧头歪头,有点奇怪地看他:“十七爷,这进进出出的可不是您的做派啊。”
“谁进进出出了,”薛放斥责了声:“再敢说这些下作腔调我打你……乏了,扶我回去睡。”
斧头没觉着自己说了什么下作话,只当他醉狠听错了。
于是扶着薛放往旁边的屋子去。
俇族的村寨也是木制吊脚的房子,斧头提醒着:“十七爷慢点儿,小心踩空。”
磕磕绊绊地上了楼,进了房间,薛放四仰八叉地倒下。
楼梯上又响起脚步声,斧头转身,竟见是屠竹跑了进来,手中捧着一碗汤。
斧头笑道:“竹子哥哥,还是你心细。我正想给十七爷找杯水呢。”
屠竹道:“哪里是我心细,是杨先生,见旅帅一直在那里喝,怕他喝大了难受,就叫我去找寨子里的人要了点蜂蜜,调了这碗蜂蜜水,喝了后不会头疼,睡得还安稳。”
斧头吐舌道:“怪道十七爷方才要去杨先生房里,莫不是知道那里有好喝的?”
屠竹问:“那怎么没去呢?我本来也以为会去,可眼睁睁见你们拐了弯,我才赶忙过来的。”
斧头抓抓脑门:“我也不知道,是十七爷说什么……犯错,冒犯之类。这杨先生是个大夫,又不是个教识字的老师,做什么要怕他呢。”
屠竹道:“你果真是个小孩子,这哪里是怕,是旅帅尊重先生呢。”
说着,屠竹上前扶起薛放,伺候他喝了蜂蜜水。
薛放昏昏沉沉,只觉着满口沁甜清香,一口气把一碗水都喝光了。
外头还在敲敲打打,欢歌笑语,斧头趴在栏杆上看了会儿,忍不住跑了下去。
不多时,杨仪缓缓地走上楼来,原来他听屠竹说薛放醉了,到底不放心,便来看一眼。
屋内竹榻上,薛放平躺着,连衣裳都没解,靴子也没脱。
原本斧头是要来帮他宽衣解带的,不料才想先给他把靴子除去,就给他踹了一脚。
嘴里嘟嘟囔囔说什么“不能脱”之类的话。
斧头怕他醉狠了,别真伤着自己可不是好玩儿,所以也并没勉强。
杨仪蹑手蹑脚来到床边,低头看向薛放。
犹豫再三,还是俯身,小心地在他的脉上摁住了,听了一会儿。
果然脉象甚急,还好并无大碍。
杨仪起身,正欲退出去,身后薛放喃喃地叫了声:“杨易?”
她以为他醒了,赶忙回身:“是我惊醒旅帅了……”
还未说完,就见薛放仍是闭着双眼。
杨仪微怔,却见他的唇动了动,竟又喃喃了一句。
她没听真切,原地呆立,终于凑近了几分:“旅帅说什么?”
“杨易,”薛放道:“你怎么不是个阿夏呢。”
杨仪惊呆。
薛放鼻子动了动,仿佛闻到了什么。
然后他的眼皮略向上掀了掀,醉眼迷离。
他的两颊已然桃花一样颜色,喃喃低语:“你是个女人该多好。”
杨仪咕咚咽了一口气。
“是个女人该多好?”她轻笑了声,有点悲凉:“是个女人……才不好呢。”
薛放似乎察觉,试着挺身,可到底又无力倒下。
“怎么不好,胡说,”他含糊不清,慢慢地翻了个身,这一声呵斥倒像是充满了宠溺:“是个女人才好,不用四处奔波,受那些辛苦,你……你的夫君也一定会极疼你。”
每个字都好像是直接从喉头跳出来的,未免含糊不清楚,但是每句话杨仪都听明白了。
杨仪倒退了一步。
她握了握拳,真有趣。
她虽曾经有过夫君,却并不知道“极疼你”的滋味。
害死你,倒是颇有经验。
杨仪摇了摇头,转身往外走。
不料才迈步,榻上的人道:“不要紧。”
杨仪回眸:“什么?”
“不要紧……还有我呢,”薛放喝了太多酒,虽喝了蜂蜜水,却仍是有点难受,他的手在领口胡乱地拉了两把,露出半边锁骨,“不管怎么样都成……你记着,爷会对你好……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