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臣垂眸,一笑:“在小侯爷心里,我已经是个不择手段、十恶不赦的人了,做什么也不稀奇。”
薛放扫见地上那一滩黑红色的血:“你自己想想你做的这些事,是有心肝的人能干的?”
他不想再说,但还是忍不住:“俞大人,小猷的伤在腰间,杨仪要给他缝针他不许,好的必定缓慢,跟鄂极国的擂台战却近在眼前,你真想让他带伤迎战?”
“我本来有此顾虑,”俞星臣平静地看着薛放:“还好今日,小侯爷伤了那名力士。”
薛放哑然失笑,心头有一股气冲上来:“你以为他伤了手,就扯平了?你……”他咬牙切齿:“俞大人,我若在你身上戳一刀,你试着再去给人打架……不,你当然不会打架,那我问你,你被戳伤了,还能这么镇定自若地跟人唇枪舌战?何况他不是动动舌头,一举一动,伤口绽裂的话,你是想要他的命!”
俞星臣沉默,片刻道:“除非小侯爷能找到更合适之人。”
薛放屏息:“我跟你真的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的脸色冷下来:“总之,廖小猷是杨仪带回来的,现下是我的人,你想要使唤他,先问过我!没有我的允许,我看谁敢动他。”
薛放说完后,冷笑:“让开。”
俞星臣对上十七郎杀气凛冽的眼神,往旁边退开一步。
薛放径直向前。
老关犹豫着:“十七爷,要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干你们要干的就行了。”薛放淡冷地说完,随便牵了一匹马,利落地翻身而上。
薛放着急离开,一名巡检司的差官正匆匆返回,跟他打了个照面。
等他经过,那差官才上前问老关:“十七爷急急的去哪儿?”
老关叹道:“大概是去杨家吧。”
“去杨家做什么?”
老关皱眉:“你问的稀奇,还能做什么。”
那差官眨了眨眼,笑道:“总不会是找杨侍医吧,可我刚才看到杨侍医去了顺天府……听说顺天府被打伤的几个人情形不太好,大概是为这个。”
老关吃惊:“啊?”心中懊悔,自己心不在焉,竟给薛放指错了路。
他刚要叫人去追上薛放,旁边俞星臣发话道:“先前护送小猷的好生回到巡检司了?”
老关忙上前:“是,我眼见着他们跟廖小猷进了巡检司,才折回来的。”
俞星臣道:“再派人去盯着那鄂极国的使者,看他如何行事。”
老关答应。
侍从牵了马来,俞星臣翻身而上,握着缰绳,又对老关道:“我知道你一心向小侯爷,不过你该明白,我这么做,是为大局着想。”
老关的唇动了动,脸上挤出笑容:“俞巡检的安排自然是妙计神算,天衣无缝。何况连王爷跟老将军都首肯。属下也是佩服之至。”
俞星臣瞥着他:他把端王跟冯雨岩放在前头,这就有意思了。
但俞星臣并不在意这些,一笑,打马带人去了。
老关这才匆忙派人去追薛放。
薛放当然想立刻去杨府寻杨仪。
但是……杨仪才在宫内值夜,自己这么着急地又找过去……她会不会不高兴?
可是为什么竟悄悄地一声招呼也不打,撇下自己走了?
他一会儿打马快走,一会儿放慢了马速。
终于打定主意,先问个究竟就行了,于是派跟着自己的小林去探听杨仪家去了没有。
小林快马赶了去,不多时回来:“十七爷,门房上说杨侍医并未回府!”
“那她去哪了?”薛放愕然:“难不成,是去了崇文街?”
他调头的时候,老关派来追他的人已经去了杨府。
而就在薛放满城寻找杨仪之时,顺天府中,杨仪跟两名急传而来的大夫忙的无暇分神。
原来除了被扔出门外的两名顺天府巡差外,在酒楼之中,也有被打晕、打伤了的好几个人。
有骨折的,有撞了头的,有扭到脖颈的……也有被刀伤着的。
其中扭到脖颈的那个最为严重,他的喉咙软骨碎裂,引发胀肿,无法呼吸,脸已经是猪肝色,眼见要窒息而亡。
迫于无奈,杨仪只能将他喉头气管切开,暂时用通心的麦秸草插在其中,这才没有让他活活的憋死。
缓过气来、保住性命之后,其他的才可以慢慢处置。
只是这般操作,未免又看的两个大夫跟顺天府的官差们惊心动魄,无法自持。
若非知道杨仪的身份,深信她的能耐,只怕早在她举刀子的一刻冲上来喝止了。
一通忙碌,眼见已经正午了。
杨仪洗干净了手,跟两名大夫又商议了会儿给几名伤者用药。
顺天府府尹早也听闻杨仪大名,只是一贯闻名,并没有相见的机会。
今日突然间遇到这么一件事,虽然并非好事,但能见到这位“杨侍医”,也是难得机会。
于是亲自出来相看,又见杨仪跟两位大夫齐心协力,联手救人,那从容不迫,镇定自若,更加钦佩。
等杨仪等处理妥当,赵府尹连连道谢。
杨仪有些乏累了,身体上的劳累还在其次,心里的累,无法宣之于口。
只是含笑应付了几句:“大人不必如此客气,这不过是我分内之事,何况有两位大夫相助,也非我一人之能。”
她没有心思跟赵府尹寒暄,拱手告辞,又道:“大人……今日负伤、以及无辜身亡的官差,还请大人……好生照看,抚恤。”
赵府尹本想留她用午饭,见她执意要走,略觉惆怅,只是看着她脸色苍白,神情倦怠,便不敢勉强。
又听这话,他肃然道:“杨侍医放心,本官自然明了。”
杨仪往外,因心思恍惚,竟没察觉赵府尹一直带人亲自送到了门口。
直到上车之时才发现,忙回身深深地鞠了一躬:“请回。”
赵府尹笑着点头:“请,请。”
杨仪上了马车,才入内,就看到薛放在里间坐着,正歪头看着她。
“你……”杨仪才张口,又没说别的,只慢慢地在靠近车门的地方坐了,距离薛放倒有足足两个人的距离。
薛放如何看不出来。
原先他四处找人,崇文街也去了巡检司也去了,只是忽略了顺天府。
还是巡检司消息灵通的告诉了他。
薛放才反应过来,对杨仪而言,救治病患自然是第一位的,她绝不会丢下那些受伤之人自己走开。
他只管着急,竟忘了这个。
当即赶来顺天府,只是他明白杨仪必定忙碌,他进去也帮不上。于是只在门外安静等待。
“怎么了?”杨仪不肯挨着自己,薛放就主动往她身旁靠了靠:“是不是累了?”
杨仪低着头,好似并没有看他,实际上垂落的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没怎么,你跑来做什么?”
薛放问:“你为什么不在那里等我?”
沉默片刻,杨仪道:“那里人多眼杂,又没了事,我自然就跟着这些受伤之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