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他的眼睛会这样痛,薛沉景应该哭得很惨。
“我记得小时候,父母为我们准备衣食,都会按照我们的喜好,准备双份。”薛明渊擦干净许愿笺上沾染的泥污,疑惑道,“他们不可能只写了我,还有另外一份呢,写着他的许愿笺。”
“那是在你们小时候,还只是普通孩子的时候。”莲夫人说道,“你的魂觉醒之后,因为魂珠亮起的时间实在太过短暂,我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寻到薛家。”
“但那时候,你已经……”她顿了顿,改口道,“不,应该说是那个小魔物,已经从薛家逃走了。你不知道,在你消失之后,薛氏夫妇是怎么求那个小魔物放你出来让他们见见的。”
“可是,不论他们怎么哭求,他都不肯。他们不会记挂他的,只会恨他,恨他的冷血无情,恨他将你从他们身边夺走,所以最后他才会受不了,从薛家逃走不是么?”
薛明渊拾起了所有许愿笺,都一一擦干净抱入怀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莲夫人看着他的举动,说道:“上一世,父亲将你送入大青山,叫你跟随明昭君修习心剑,压制心魔,你最后却心软失败,落得被心魔彻底吞噬的下场,他顶着你的身份和亲友反目,重创明昭君,毁了大青山,肆意杀戮。”
“害得易家受千夫所指,父亲和母亲被姜、姚、云这三大世家联手施压,最后被押上审判台替你受过之时,都还在为你辩解,他们至死都记挂着你。”
“这一世,你还想继续重蹈覆辙吗?”
薛明渊抱紧怀里的许愿笺,心中翻滚的所有话语,到最后都只剩下沉重压在肩上的三个字,“对不起。”
莲夫人轻叹一声,“阿微,明渊,我知道你心软,但不是什么东西都值得你怜悯。”
她走过去,伸手搭在他手腕上,想要用灵力驱逐他身体里的阴寒气。恰在这时,一道剑光从密林之外穿透进来,呜一声划过,劈斩上水潭。
水花四溅中,无数灵线从四面八方汇聚在易恒手中,四周林木簌簌而响,被篡改的地貌开始恢复原样,易恒捏住回归的法盘,不妙道:“那丫头竟然靠着蛮力撕开了我的法盘,看来我得亲自去会会她。”
“等等。”薛明渊感觉到熟悉的剑意,立即喊住易恒,抽回手道,“阿姊,不用替我疗伤,你们暂且先离开吧。”
莲夫人并不在意那即将闯进来的女修,说道:“拜那小魔物所赐,现在有两大仙宗都在通缉你,你确定不同我一起回去?”
薛明渊点头,承诺道:“我之后会去找阿姊的。”
“好吧。”莲夫人这才答应,给了他一块传音令和逍遥门的内门令牌,带着易恒从林中消失。
下一刻,一道身影分开枝叶,疾掠进来。看到倚坐在水潭边的人,虞意稍微松了口气,收剑走到他身边,问道:“阿湫,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有人在这设了阵,是来对付你的吗?你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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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的人抬头往她看来,尚带着湿寒的碎发黏在额上,湿发下的双眼又红又肿,沁着血泪,苍白的脸上染着一些触目惊心的血痕。
虞意心头重重一沉,蹲下身去擦他脸上的血痕,清亮的眼眸里透着毫不遮掩的担心,“你眼睛怎么了?”
薛明渊凝视着她的神情,有些意外。
他们的关系似乎进展得比他想象中快。
第75章 弄假成真(5)
薛沉景从最初的混沌中清醒过来, 这一次换作他被囚禁在了心海深处,许愿笺上的一字一句都化作丝线,结成熟悉的缨络, 将他捆绑在最中心。
他转头看向缠绕在周身的密集的丝线,用力挣了挣手臂,却无济于事。它们那么细, 却又那么坚韧,像钢索一样锁住他的神魂。
父母的念力给他打造了一个漂亮的牢笼。
他是习惯被囚的,曾经的很多世,都是薛明渊掌控着身体,他作为一个阴暗的见不得光的影子, 一个会被所有人厌恶的心魔存在。
但是这一世, 他明明曾经也被当做了一个人来对待,有了名字,享受到了父母亲情, 他分明已经掌握了主导权,最终却还是被完全舍弃,又回到了同样的处境。
随着他的被囚,薛明渊重新掌控身体, 心海里的魔影也与他一同被封,没有了重重魔影,这一片心海前所未有地空旷沉静,能一眼就看到那墩耸立在心海的誓碑。
薛沉景透过层叠交错的丝线, 望向远处的那一墩誓碑,崩溃地哭泣, 眼泪如流水一样滴落到绞缠在他身上的丝线上。
怎么办呢?主人,我真的好没用啊, 也许永远都不能再触碰到你了。
薛沉景正当绝望之时,忽而听到一句声音传递进来,“阿湫,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有人在这设了阵,是来对付你的吗?你还好吧?”
主人?
阿意阿意阿意——
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她叫的是我的名字,她是为我回来的!
薛沉景倏地抬眸,漆黑的瞳孔里重新冒出点点希望,用力地挣扎起来,宛如一只被蛛网捕获的飞蛾。
他再次听到虞意的声音,担忧地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之后是好长一段静默,薛沉景挣脱不开周身的细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虽然被囚住了,但他却还可以像之前那样,感知到外界的动静,还能感知到薛明渊的一举一动。
只要他冷静下来。
薛沉景停止了挣扎,闭上眼睛,渐渐的薛明渊的一举一动浮现在他脑海里。
薛沉景只看了一眼,便又气得大怒起来,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杀了薛明渊,恨不得立刻与他同归于尽。
那是他的主人!薛明渊这个狗杂种他凭什么,他怎么敢?!
心海之外,山林深处的水潭边。
虞意初初见到薛沉景双眼血红、满脸血污的样子时,实在太过震惊,根本来不及多想,便蹲下身去触碰他的眼睛。
直到那双血红的眼睛直直看向她,眼中流露出意外的神色。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过分亲昵了。
她立即想要缩手。
薛明渊看出她的打算,垂睫眯上眼睛,主动倾身将脸颊送进她的手心里。
虞意手心的温度,浑身散发出来的暖意,对现在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的他来说,实在太诱人了。
即使这具身躯已经被冻得麻木,薛明渊还是能感觉到这具身躯,因为她的靠近,而从内而外生出的喜悦,胸腔里面这颗心脏,因为她的触碰,而雀跃地跳动。
他不受控制地贴着她的手腕倾倒过去,埋头靠到了她肩上。
湿润的发丝贴在虞意脖颈上,寒气顺着蔓延到了她身上,虞意僵硬着身体蹲在原地,心中犹豫不定。
她应该推开他的,但他现在看上去实在太惨了,就像一尊脆弱的正在融化的冰雕,身体在细细地颤抖,好似力道稍微重了,都能摔碎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