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烟头的烫伤……是怎么回事?」楼绮筵眯缝起眼睛,语气里充满了胁迫的味道,「我从你的侍童那里听到,你的肩膀上有个伤疤,是……客人做的么?什麽时候?」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关你什么事!‘’秦若希还在挣扎,张望着外面的人群,但是没有找到小侍。
「你不用找了,他比你会照顾自己,花曲楼这么近,他是不会迷路的。」楼绮筵冷淡地说,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怪异的举动,会被八卦的小报记者看到。
「是——是我自己不小心烫到的,行了么?快点放开我!」和楼绮筵纠缠刁清是一种折磨,为什么他的力气这么大?!明明看上去一点都不胖。
「自己烫到?你的胳膊还真是往外拐啊。」楼绮筵轻轻叹气。肩胛上的伤,怎么可能是自己烫到的,连撒谎都不会啊。
秦若希语窒,后悔自己没有找到更好的藉口。
「你不说的话,我可以去问老板,那么低贱的竞争手段,为了花榜……」
「才不是!」
「那么,是爱上谁了?」楼绮筵冰冷压抑地问。
秦若希低下头,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听着,我不知道你被谁迷住了,但是别像傻瓜一样被人摆布,你对他再好,他都不会爱上你的,在他眼里,你不过是一个——充气娃娃罢了。」
啪!
巨大的掌刮声,令众人纷纷侧目。秦若希紧紧地握起拳头,气得全身都在哆嗦。
「我知道他不会爱上我……我也知道自己下贱!不用你再三提醒我,混蛋!」
眼泪扑簌簌往下掉,顾不得丢脸不丢脸了,秦若希使劲抽回自己的手,转身推开看热闹的人群,快步跑开了。
楼绮筵俊美的脸孔上,浮着三道清晰而红肿的指痕。周围的人在指指点点着什么,楼绮筵当作没看见。
回去后一定会被孙奕狠狠教训,还会有难听的风言风语传出来,但是他竟然一点都不在乎,失去花魁的位置也无所谓。
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拥有秦若希的初夜,根本还不够,他妒忌每一个和秦若希说笑的男人,可是,他却必须看着秦若希被别的男人夺走、伤害,连话都不能
说……
淡琥珀色的眼眸黯然失色,他明明就不需要爱,对谁都没有感觉,为什么……
到最后还是会动情呢?
楼绮筵突然想起来,第一次注意到秦若希的时候,他还是寇湄的侍童。作为即将挂牌的实习优伶,他在客人之间已经有了很不错的人气。
每一天,都有人来询问他出道的日期,买些精致的小礼物来讨好他,带一帮朋友来打茶围,炒热投标的气氛。
虽然被人追捧的感觉很好,他也早就想脱离实习的身分,有自己的房间、赚大把的钱,但是他的心里,还是有一丝烦闷和不愉快。
是讨厌初夜么?
比起被人亲吻、抚摸、和拥抱来说,他更希望自己是抱人的一方。不过,要是真的被客人拥抱,他心里也不是很排斥。
孙奕大概会为他找一个经验丰富,年纪比较大的阔佬。这样的男人一有权、二有社会地位,对优伶将来的发展来说,是很重要的靠山。
如果一出道就能找到一个温柔体贴的大金主,他还有什么可埋怨的?
「绮筵,你也喝一点嘛,寇湄不会怪你的啦。」
「就是,喝一口,你的酒量不是很厉害的嘛?」
「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
从闷热又嘈杂的房间里退出来,楼绮筵的衣袖里,藏着从桌上摸来的进口香烟。
每天都要应酬喝得醉醺醺、胡言乱语的男人,不找个地方给自己透口气,他是会憋疯的。
当然,要是被孙奕看见,一定会被臭骂一顿。
晃到比较偏僻的西院角落后,他上了二楼,走进一个空置的房间,坐在窗台上抽烟。
花曲楼里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买进几个侍童。所以,当那几个少年穿过院落,去下房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在意,只是往下瞥了一眼。
有一个少年掉队了,他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棵秃枝的悟桐树,满院里都是它的落叶,把花圃都遮盖住了。
少年的头发还挺短,才过耳朵,但是看起来挺柔软的样子,一定会被要求养长的。不过,他还真是悠哉啊,在院子里晃荡,迟到可是会被宿管罚跪的。
……他到底在花圃里摸什么东西啊?
好奇心被勾起,楼绮筵翘起二郎腿,雪白的脚趾头上挂着一只屐鞋,正大光明地观察着少年,难道是客人掉的钱包?他的眼睛还真尖啊……
少年一直背对着他,蹲着身子,忽然站起来了,手里藏着什么宝贝,然后走到梧桐树下,蹭掉屐鞋利索地爬上去。在树靠近地面的大枝哑上,有一个很不起眼的鸟巢。
为了一只鸟?楼绮筵怔住。
花曲楼里栽种着许多树,因此鸟窝也有不少,但是就算雏鸟跌到了地上,也不会有人去捡的。
一来,这不过是只鸟,二来就算有同情心,也不好意思去捡,会被人嘲笑伪善、做作。在花街里,谁会去关心一只鸟?楼绮筵就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但是,对于那只雏鸟来说,少年的手心一定是一种……非常温暖的感觉。自从出生开始,楼绮筵就不知道什么是温暖。母亲未婚先育,体弱多病。从小他就被人看不起,和母亲过着相依为命,饥寒交迫的生活。
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没有人帮助他,因此,他也从来不去关心别人。
跌倒了就自己爬起来。挂牌之后就榨干嫖客们的钱。他和寇湄不一样,是不会爱上任何人的。
少年从树上爬下来,拍干净衣服上的泥巴。楼绮筵看到他的脸,愣住了。
——很美,细腻白皙的皮肤,乌黑得像黑色潭水似的眼睛,浓密的眼睫。他的美貌甚至比过了寇湄,而且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气质。
不用说,他一定是花曲楼重点培养的对象,而且几年以后,会是自己激烈的竞争对手。
不过,这个腰肢纤细的少年,怎么看都不适合当优伶的样子。也许客人会很喜欢他,但是,他也一定会被欺负。
少年穿上鞋子之后,才记起什么事情似的,脸色大变,急匆匆地走了。
楼绮筵又点燃一根烟,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和那个小小的鸟窝,慢悠悠地吐气,虽然脑袋里都是刚才少年爬树的景象,但是几天之后,楼绮筵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十八岁生日过后,初夜的买家定下来了,是林少谦。
楼纺筵很意外,因为林少谦才结婚不久,新娘是大企业家的独生女。新婚燕尔就包养优伶,有钱人的想法真是难以理解。
但是——楼绮筵无所谓。欢场上的合卺典礼本来就是做做样子而已,又不是真的结婚。比起之前的烦躁和不开心,他现在更期待初夜。
初夜过后他才有自由,而不是哪个优伶的附属品。在那个少年出道之前,他一定要努力往上爬,成为花魁。然后,从别的优伶无法企及的高处,注视着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