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楼绮筵轻颔首。
秦若希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成了楼绮筵的侍童。
「我不会感谢你的。」
在楼绮筵应酬完大堂的客人,带着侍童和跟局,华艳的、浩浩荡荡地走向东面厢房的时候,秦若希在他身后,压低声音说。
「你也不用感谢我。」楼绮筵头也不回,朦胧昏黄的灯光下,乌黑光亮的头发扣着茶花形金簪,一身复古的绛紫色衣裳,衣摆上绣着逼真的梅花。
「我可不是出于好心救你的,你最好机灵一点,自求多福吧。」
楼绮筵脾气很坏,一不顺心就拿下人出气,几个年纪小的侍童,被欺负得号啕大哭。
秦若希都忘了,他原来是很怕楼绮筵的。
「不就是值夜么?我不怕!」秦若希小声强嘴。
优美的唇角微微上挑,楼绮筵突然觉得秦若希的性格很有趣,加快步伐穿过了庭院。
「哦,来了啊。」挑起珠帘一走进茶室,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立即站了起来。
男人穿着灰色条纹的西装。和楼绮筵差不多高,花白的头发打理得很整齐,眉阔额广,眼中露出和气的微笑。
「让您久等了,真不好意思。」楼绮筵笑着迎上去,请男人坐下。
代班的月桂站起来,一鞠躬离开了。
「哪里,你是很忙的吧?今天在饭店看到你的车子,就突然很想喝你泡的茶了。」金展泰笑呵呵地说,「你看起来精神很好呀,遇到什么好事了?」
「好事呀,嗯……因为金社长您来了吧。」楼绮筵灿然一笑。
「哈哈,说得好,我就是喜欢你啊。」男人精神焕发,方脸膛上,皱纹都似乎少了许多。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挽着长袖子,扎着短短的马尾辫,和另外一个孩子……好象是叫斗雪吧?在泥地里打成一团。」
「金社长,这种丢脸的事情就不要说啦。」楼绮筵笑吟吟地拿起雕花茶叶罐,打开,给客人嗅闻茶叶的香气。
「好茶!是安溪铁观音吧?」
「是。」楼绮筵又是一笑,拿小镊子夹出色泽砂绿的茶叶,放进梅花形的骨瓷茶壶中。
「我还记得,几个下人都拉不开你,掌班气得脸部青了,老板出来了,另一个孩子吓得立刻就趴下了,你呢?天不怕地不怕,老板一把拎你起来,你一口就咬住了他的手,呵呵,好象小狗一样。」
「我哪有这么粗鲁……」楼绮筵冲开茶,用壶盖轻轻刮去表面的茶沫。
「我那时候想——我就要这个孩子!可惜你初夜的价格被炒得那么高,我这个老头子,就不和年轻人掺和罗。」双手接过楼绮筵递上来的茶杯,悠然地品茗「唔……醇厚甘鲜,满口生香,不错。」
在楼绮筵沏茶应酬的时候,秦若希就站在桌子旁边,他进花曲楼才两年,其实对楼绮筵了解得很少。
只知道他人气极高,初夜竞价时,整个风化区都轰动了,他的照片一天就卖出了一千多张,为了看他盛装挂牌的样子,万人空巷。
那一晚,花曲楼大堂都挤不下人了,营业额突破了二十多年来的纪录。
原来以前的楼绮筵,也是很顽劣的啊。
忍不住想笑,秦若希悄悄低下头去。
「若希!」
「啊?」
「洗干净。」楼绮筵的目光,斜刺里射过来。
「是。」急忙走前一步,秦若希接过茶壶,在大碗形状的「茶洗」里,用热水烫洗。
「喝了热茶,就更想念你笑起来的模样了,到卧室去吧?」金社长站起来,眼神依然是和蔼的,从他的动作上,看不出一点迟钝和衰老的迹象,腰杆挺直,硬朗得像一棵树。
「你可不要使坏心眼哦。」楼绮筵嫣然一笑,风情万种。
「哈哈,把我的钱都赢光的,是你吧。」金展泰拉着楼绮筵,两人一同走进卧室。
清洗茶壶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秦若希看着卧室雕着山水画的隔扇门,被侍童石榴轻轻拉上了。
说不出的反感,只要一想到楼绮筵在做什么,他的胸口就像窒息一般,呼吸困难。
「明白了么?」石榴轻拽秦若希的衣袖。
「什、什么?」秦若希猛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在发呆。
「少爷说,今天让你值夜,你别睡着哦。」石榴高仰着头,眼睛里忽闪着可爱的光芒。
「站在门口,用耳朵听房里的动静,客人睡得好不?要不要宵夜?早晨几点醒?反正你的动作一定要快哦,我先回去了。」年纪小的侍童都统一睡在下房里,由专人照顾(宿管)。
「好……」
头牌的客人都非富即贵,所以一直有侍童负责值夜,有时是两个人,有时是一个人,全凭楼绮筵的一句话,决定谁留下。
秦若希洗干净茶具,就到卧室门口笔直地站着。
凌晨三点,跟局也离开了,通常这个时候,侍童会偷懒,蹑手蹑脚地给自己泡杯热茶,来块糖饼,或者坐在地上,靠着门打盹。
可秦若希觉得,要是他偷懒就输了。尽管腰酸得发抖,双脚发麻,好象有针在脚底扎着,一阵阵地疼,他还是维持着笔直的站姿,一动不动。
叮,卧室里突然传出一点小动静,像是有人起床喝水,咚,茶杯放下了,然后,一切又趋于平静,秦若希松了一口气。
吱嘎——
隔扇门忽地拉开了,秦若希吓得心都要蹦出来了,他完全没听见脚步声!
「哦,你还在啊。」耳语般的揶揄,楼绮筵慵懒地一手撑着门扇,靠近秦若希。
楼绮筵的身高是一米八,秦若希是一米七十二,六厘米的差距使楼绮筵看起来,在欺负着秦若希一般。
「不是你叫我值夜的么?」秦若希蹙眉看着脚下的磁砖地。楼绮筵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浴衣,腰带松松垮垮的一系,领口大方地敞开着,好象随时就要从肩膀上滑下来,连乳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有么?」楼绮筵轻轻束拢头发,光着脚走了出来,顺手关上门,「我还是喜欢让石榴服侍我。」
秦若希暗暗咬牙,站在原地未动。
楼绮筵径直走向朱漆雕花的窗户,推开,吹了一会儿夜风,然后打算回卧室。
秦若希盯着他看,厌恶的心情露骨地现在漂亮的脸孔上。
「你这是什么表情?」楼绮筵皱皱眉头,停了下来,「你要是不喜欢站在这里,我可以让你站到院子里去。」
「……」秦若希低下头不说话。
「头抬起来。」楼绮筵冷冰冰地下令。秦若希把心一横,高高地抬起头来!
眼前的灯光突然被一片阴影笼罩,楼绮筵的脸孔像忽地放大了数倍,那低垂的、深而密的睫毛都异常清楚。
秦若希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还有渐渐靠近的暖暖的体温,嘴唇被某种柔软的物体覆盖住,轻轻地吸着。秦若希茫然地站着,听见心脏急促地怦怦跳动着,吻……?
秦若希立刻想推开楼绮筵,蹒跚着后退了一步,脚跟「砰」地踢到了隔扇,差点摔进卧室里面去!秦若希吓得心跳都停顿了,楼绮筵却是满不在乎的,干脆直接抓住秦若希的手臂,一手抵着门扇,重新迭上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