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澧在一旁暗暗盘算着:“就算你找到了,也要好些时候,看船长怎么收拾。”
“我记下了。”欧阳子鑫看着天澧微笑道:“谢谢。”
“哼。”天澧一抿嘴巴,跑开了。
从甲板上四方形的,连接着梯子的舱口一路爬下,欧阳子鑫立刻被一股弥漫存幽暗船舱内的桐油气味所包围。
虽然在内河做买卖的时候就知道,船以桐油作清漆,涂满舱壁来防水,但是满鼻子都是这种不太好闻的气味时,一股酸涩的东西堵上他的胸口,有些难受。
“还是快点找到吧。”眼下是一小段笔直的走廊,舱壁上钉着一盏昏暗饬油灯,双脚明明踏在很厚实的舱板上,却仍因波动的海浪,感觉踩不踏实。
走廊上是一排五间的小舱室,里头大概住着船工和仆役,欧阳子鑫经过时,隐约听到他们核算着今日装上船的布蓬和席篷的数量。
“左转……”穿过走廊,是个前后左右皆畅通的四岔口,而且有着更大的室,欧阳子鑫按照天澧所说的转过左边,发现那个过道很长,且更加的黑。
“如果带火石来就好了。”看着舱壁上并未被点亮的油灯,欧阳子鑫无奈抑想,迈开步子,他朝船的采处走去。
在欧阳子鑫摸黑行走船舱时,海面随夜幕的降临,掀起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上浓云翻滚,眨眼功夫间,就抹黑了暗紫色的夜幕,狂风怒吼之下,深蓝的大海陡然变色,乌黑得可怕。
谢凌毅站在船头上,极目望去,远处的一座座岛屿,完全不见了踪影,唯有海水像沸腾的开水一样狂暴地翻腾,海浪气势汹汹似地拍击过来。
若不是这大浮号的巨大和坚不可摧,相信第一个浪头拍来时,就已经够呛了,八十个水手,分成四人一组,在整齐的口号声中奋力地摇着大橹,他们知道东南向的风暴会让船只偏离航线,而撞上附近危险的暗礁。
“放下后帆,斜移主、前帆于东南。”风雨中,谢凌毅大声喝令道。
后桅杆的硬帆在大风的驱使下,绕着桅杆转动,发出嘎嘎的噪响,船工们按昭船长的指令,放下后帆,使它不阻挡前帆受风。
于此同时,其他斜移的帆面各自迎风,尽量让船头保持在原有的方向上。
“扎紧小船!”谢凌毅看到船舷旁,两艘被麻布遮盖的小舟,在甲板上不住滚动,即刻命人去捆紧一切的东西。
此时,雪无垠独自坐在船长室,尽管舱室有些摇晃,但并不影响他泰然自若地喝茶。
白暂的手指端着那盏原本他泡给谢凌毅的人参茶,轻抿了一口,人参的苦昧,顿在他的唇内弥漫。
雪无垠很悠然,因为这场风暴,早在大浮号驶出皇城码头前,他就靠占星术得以知道。
而且在这瞬息万变的茫茫大海上,这点风浪实在算不上什么,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曾率领过千艘战船征战大洋的谢凌毅,是不会被这种风暴打败的。
“风浪并不太急,应该很快会平息的。”这样想着时,有人给他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舟师,新来的船舱侍者不见了,大家担心是不是给浪卷走了。”因为左等右等,都不见欧阳子鑫来厨房拿食盒,厨子就派仆人去找,结果发现人竟然不知去向。
“哦?”雪无垠放下釉彩茶杯,起身问道:“多久了?”
“都有一个时辰。”
“嗯……”雪无垠思考了片刻,道:“甲板上没有传来有人落水的消息——你们再去船舱仔细找找,或许他因为害怕风暴,躲在某个角落也不一定。”
“是的。”男仆转身离开,正好对上从甲板下来的,浑身湿透的船长,赶忙让开路,垂手站在门扉边。
“出了什么事?”看来船已经受到控制,谢凌毅大步迈进舱室,雪无垠上前递给他桌上的干手巾。
“那小子呢?”不等男仆汇报,谢凌毅就略显不快地问雪无垠,这端茶递水的活儿,不是该由船舱侍者负责的?
“事实上,我们正在谈子鑫的事。”雪无垠露出无奈的表情道:“他好像走丢了。”
“没什么好怕的,这有什么?迷路而已嘛……经常的事了……”越嘀咕就越暴露出内心的恐惧,而眼前又出现一道被木板钉死的舱门。
“好烫!”指头尖捏住的那一小截蜡烛,再也坚持不住似的嗖地熄灭,不知是青烟的熏味,还是突然降临的黑暗,欧阳子鑫不禁打了个寒颤。
海浪的声音,哗哗的在耳边鼓噪,他曾不止一次感觉到脚下的船舱板高高涌起,又骤然回落!
那把五脏六腑提到嗓子眼的恶心,和根本无法站稳脚跟的晕眩,折腾着又冷又累的欧阳子鑫!
狭窄的仅容两人通过的通道里,还混杂着海水熏人的盐味,好几次,特别是在那剧烈的颠簸之后,欧阳子鑫都会心惊肉跳地想船是不是漏水了?否则海水的咸腥味怎么会这么浓?!
“好恶心!你别舔我的脸啊!”正所谓福无双降,祸不单行,刚才在堆放着木材和绳索的走廊狠狠绊了一跤,手掌,膝盖都受了伤,现在又——
肩头趴着一只丑陋的冷冰冰的爬虫,它怎么会在那堆叠得高高的木材顶端的,欧阳子鑫弄不明白,在听到唏嗦的响动时,他抬起头,愕然看见那浑圆的尾巴左右艰难地摇动着,那个架势……在往下爬?
“我什么都没看见。”低下头,欧阳子鑫嘟哝道。
啪!一捆劈好的木条不堪受重的掉落下来,差点砸中欧阳子鑫的脑袋。
“你干什么?”心有余悸地抬头喝道,正好对上那家伙岌岌可危的状况。
“不、等等!”地上随处可见粗糙的石头,如果掉在上面,说不定就是皮开肉比了。
“我可不会接住你的!”想到爬虫那冰冷粗糙的皮肤触觉,让欧阳子鑫直起鸡皮疙瘩,可这丝亳阻止不了它笨拙的身子在空中划下不太优美的曲线。
“——躲开!”还是接住它?欧阳子尽慌乱的在下面游移,最后高仰起头,伸出手臂,狠心的眼睛一闭,噗!爬虫却不偏不倚地掉在他的俊脸上……
“唉。”现在只要一回想起来,脸颊上被它爪子抓开的两道红印就会隐隐作痛,这一闹腾,身子更加不舒服,也越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船的何处。
遭遇“死胡同”,只得摸黑往回走,才走出几步,他就突然看见前面有两个魑魅身影,水手吗?
“喂,我……”刚想问路,那两个人就一惊一跳,然后猝不及防地往前跑去。
“怎么回事?”欧阳子鑫愣愣地站着,好不容易忍下去的作呕感又涌了上来,他一手捂着嘴,一手难受地想抓住什么稳固身体,忽然——
凹凸不平,手掌触摸到的舱壁布满一道道狭长的,锐利的缝隙,有些罅隙深得可以陷进整根手指。
『大浮号曾是一艘无恶不作的海盗船。』
“搏斗过的痕迹……到处都是。”欧阳子鑫怔怔地想起雪无垠的话,而这面没怎么修复的舱壁上,正是刀斧相互砍杀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