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是夏国人,好了,快回去私塾,默写的时候溜出来玩,我要打你手心了。』
——因为是夏国人,所以是坏人!花白头发的师傅这样下定论,欧阳子鑫听了,反而非常想要见见那个夏国男孩。
不仅要见,还要和他做很好的朋友,这样师傅就不会反对他去小宫殿了。
可惜的是,这番行动还未及实施,那个夏国少年使节就已经回国去了。
这件事情,也随着岁月推移而渐渐淡忘。
然而在这段岁月里,夏国的境况是非常悲惨,因国库空虚和暴政,大有“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像。
事隔十一年,夏国国君突然发兵征讨回了原来割让的城池,这不仅让靖国朝堂一片哗然,大呼意外,欧阳子鑫也深感疑虑,并重新关注起夏国来。
他积极与不受欢迎的夏国商人交易,聊天,又拜访近年去过夏国的使者,但是再怎么样,都比不上他眼前就站着两个夏国男人来得震撼,因为用膝盖想也知道他们绝非普通商人。
“莫非是夏国派来的秘探?”这危险的念头在脑海中忽闪而过,却让欧阳子鑫震愕欲绝,眼眸陡然瞪大,肩头亦随之微颤。
谢凌毅那对深邃而迷人的眸子,睨视着欧阳子鑫,除此之外,并无其它变化。
“一点破绽都没有!”这无疑让欧阳子鑫垂头丧气,谢凌毅的心思,就像他冷冰冰的外表,让人无法琢磨。
“嗳呀。”一声拖长尾音,好似相当吃惊的低吟,打断了欧阳子鑫的沉思。回过脸,他看见一向从容不迫的雪无垠,竟然罕见地收起笑脸,眼神拘谨。
“果真被我猜中了?!”欧阳子鑫的心口猛地一沉!
“毅,看样子瞒不下去了呢。”虽然叫着谢凌毅,雪无垠却看着欧阳子鑫:“你说的没错,这正是夏国的擎日箭,而且是出自名匠之手的一等品。”
“然后?”欧阳子鑫秀眉微拧地问。
“没了。”
“咦?!什么没了?”欧阳子鑫不禁提高了嗓门。
“没了就是没了。”雪无垠故意与他贫嘴。
“戏弄我吗?我可是很认真的!”果然,欧阳子鑫像被惹急的猫般吹胡子瞪眼!
“我知道,你别急啊。”话是这么说,雪无垠那笑眯眯的颜面全无悔过之意。
“毅使用擎日箭,是因为……”雪无垠正准备说明原委,以打消欧阳子鑫的警惕时——
“是夏国人。”突然,谢凌毅那低沉如盘石的声音插嘴道:“那又怎样?”
“怎样……”面对突来而又坦白的询问,欧阳子鑫反而不知如何作答,一时怔住。
“毅,你何必冒这个险?”雪无垠在心中默念。
“像你这样的人,在夏国,恐怕连十岁都活不到。”谢凌毅剑眉深锁,语气恶劣,那双黑若点漆的瞳仁,亦浮现出比以往更冷上千百倍的寒气。
欧阳子鑫愣愣地眨了眨眼睛。
谢凌毅注意到雪无垠既纳闷又担心的视线,无语地将弓箭置于兵器架上,转身欲离开将台。
“什么叫十岁也活不到?!”说时迟,那时快,欧阳子鑫一个箭步,蹿至谢凌毅身前。
谢凌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动也不动。
“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你凭什么那样说我?”欧阳子鑫那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溢着愤怒!
“哦?”谢冷冷地反诘,“你还不服气?”
“没错!”欧阳子鑫大吼。没想到两人会争执起来,雪无垠吃惊地捂住嘴。
“我是输给过你,但也不是你说得那么差劲!”欧阳子鑫表情慎重地深吸一口气,铿然有力地道:“而且习武是用来杀戳的吗?!你就那么了不起?!”
“放肆!”
“子鑫。”雪无垠连忙劝阻。
谢凌毅看上去很生气,可是,余音缭绕的瞬间,他的眼前居然浮现出那腊梅花开,漫天飞雪的冬日,那张小小的可爱的脸蛋,和眼下的俊俏容颜重迭在一起,不过,仅有那么一瞬而已。
弱肉强食,人心向背,要在暗潮汹涌的宫廷中活着,心必须要冷。自身强悍,才能获得其它王侯权贵的认同!
国王昏庸年迈,各王子王爷勾心斗角,朝野腥风血雨,惨烈得如同修罗地狱。
从那种地方撑出一片天下的谢凌毅,已不记得,有多少魂灵死于他刀剑之下了。
“毅……”雪无垠轻唤出声,银眸透着复杂难明的神色。
谢凌毅如梦初醒,轻叹一声,如果他真像欧阳子鑫那样,对敌人抱有怜悯之心,恐怕早就暗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了!
谢凌毅不想理会紧瞪着他的欧阳子鑫,径直越过他,走下将台。
“我可不只是说说而已!”欧阳子鑫急了,伸手去拿兵器架上的弓箭。
“子鑫,等等!”雪无垠见了,立即出言阻止。
谢凌毅则停下了脚步,高仰起头。
“我的射艺,虽不及一箭双雕,但也能百步穿杨了!”欧阳子鑫自信满满的说,自幼他便是习武天才,在武将军的教导下,刻苦练习,武功居然超过了更早学习的武程。
“可是……”雪无垠看他斗志昂然的左手抓弓,右手架起箭羽,不知当说不当说。
“只要箭头瞄准红心……”欧阳子鑫双目透出晶亮的神采,站稳身姿,正待拉弦时——
“呜!”指腹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像被铁片划开一般,那使出去的臂力顷刻消散,才拉开的弓弦,又弹回原状,箭因此啪地掉落在地。
“好紧的弦!”远远超过普通人可以负荷的重力,要拉动它,还必须戴皮扳指,欧阳子鑫估算它至少达七十公斤!
“有没有受伤?”雪无垠走上前,关切地问。
欧阳子鑫摊开右手掌,中指关节上有一道艳红的血痕,好在不是很深。
“擎日箭可不那么容易拉动的。”雪无垠苦笑着。
“那男人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啊!?”欧阳子鑫这么感叹着,突然意识到一件非常难堪的事。
“哼。”果然!冷冷地,怎么听都带着不屑意味的低叹,从将台下方油然传来。
欧阳子鑫额冒热汗,困窘得连脖子根都红了!
“毅,子鑫毕竟是第一次用擎日箭,你看,他刚才还拉开了一点呢!”雪无垠见欧阳子鑫窘得快钻地洞了,打着哈哈道。
“雪舟师……”怎么听都不像是在称赞,欧阳子鑫嘟哝着。
“无垠,还有许多事要做呢。”谢凌毅的声音不冷不热地传来,雪无垠只得走—下将台。
“等等!”如果就这样让他离开,那一定会永远被他看不起,欧阳子鑫心里别提有多急了!
“我下次绝对能拉满弦!而且还会射出许多箭!”欧阳子鑫大叫着,目光追逐着谢凌毅走向船右舷的身影。
海天一线的乳白色朝雾,渐渐被紫红的朝霞弥漫,翻腾着向苏醒的海洋投去万紫千红的光芒。
不知谢凌毅是听见了欧阳子鑫的叫嚷,还是被此刻的美景所吸引,他停下脚步,微侧过脸面,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