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鑫?”雪无垠看见欧阳子鑫额冒热汗地跑进来,便问:“什么事?”
“雪舟师,你喝过了水吗?”欧阳子鑫急切地问。
“这里的水没有问题。”雪无垠笑了笑,他已经检查过厨房里的水缸,很正常。
“那水库里的呢?”欧阳子鑫接着问。
“水库?如果是水有问题,那早该病发了,不会等到今天。”但话才说完,雪无垠就猛然想起那一百桶新购的淡水,好象从前天开始,大浮号分发了那些淡水,这也是出现第一个腹痛病患的时间。
“我们去底舱看看吧!”雪无垠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若是水污染,定是痢疾发作。”
雪无垠就算没看到水,从水手们的症状看,也猜到了几分。
痢疾是传染病,里急后重,多发于夏季,湿热侵入肠胃,或饮食不洁之物,都会发病,雪无垠想,既然食物没有问题,那就只有食用水了!
水舱在大浮号底舱中部的位置,共有两大间,三百五十个水桶,总水量九百石,是全船二百五十人在大海上赖以生存的宝库。
水库由正总铺李元武管理,可水却是由水手长刘恪买的。
因在岷州停靠了五天之久,刘恪就带着数十名水手买了一百个大木桶,补给了据说是从山顶流下来的清澈泉水。
“就是这些嘛?”雪无垠看着整齐地堆放在水库里的新木桶,这里也散发着类似于桐油的沉闷气味。
“是的。”被阿志叫来的刘恪点头道,并上前撬开了水桶的盖子。
雪无垠手持蜡烛,朝幽深的水内照去,欧阳子鑫和赵老厨子,正总铺,还有刘恪都不约而同地朝里探视。
晃悠悠的水里,清澈得几乎能一见到底,因此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水面更没有腐臭的气味。
“好象有青草的味道。”欧阳子鑫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因为是山顶泉水的缘故吗?”
“应该不是。”雪无垠缓慢地移动手中的蜡烛,橙黄色的光芒一点点地在水里掠过,说道:“卖给船家的淡水,都经过谨慎的处理,以防止很快腐坏。”
“处理?”
“嗯……像用沙石或者纱布等东西过滤掉水中的杂质,然后再加入木炭封存,用以吸收水中的青涩气味,所以上乘的淡水,应该无色无味的。”雪无垠若有所思地说道。
“啊?那是什么?”欧阳子鑫看到水桶底盘的接缝处,有一点点绿色的反光。
“果然……”雪无垠的声音不免沉重起来:“是球藻,这水被污染了。”
“这杀千刀的水贩子!”向来老实的刘恪,也忍不住一举把水桶盖子砸成了两半!
雪无垠心情沉重,大浮号爆发疫病,水又少了一百桶,说不定其它的水也有问题,而船还有三十来日才能到达瀛洲,眼下烈日当头,又无信风,实在堪忧。
“我要先向船长报告这件事,子鑫,多谢你的提醒。”雪无垠向欧阳子鑫作揖道谢。
“这是我该做的。”欧阳子鑫忙回礼。
“正总辅,你叫几个人,把所有的水桶都仔细查一遍。”雪无垠又嘱咐道:“在角落上放一些熏香以避免滋生蚊虫。”
“是!”李元武立即领命去了。
仓库门口——
听了雪无垠的汇报,谢凌毅果然显露出重忧之色,他交叉着双臂,背对着众病患,那身姿犹如铜浇铁铸一般。
“事到如今,就算回航也无用。”谢凌毅坚毅地说道:“无垠,你去看看其它舱室是否有水手生病,就算轻微症状,也立刻集中到货舱来。”
雪无垠听后点头。
“我记得治疗痢疾当用紫皮大蒜,你写一下药方,让厨房赶快熬制汤药,”谢绫毅想了想道:“切记一切碗碟衣物,都要用沸水煮过消毒。”
“是。”雪无垠才转身,又被叫住。
“无垠,把这个给子鑫。”谢凌毅递给雪无垠一叶竹签,上端结有漂亮的穗子,这是船长才能用的水签。
“给他了你怎么办?”雪无垠很吃惊。
“我不渴,而且还有些水。”谢凌毅如此说道,走回了仓库。
雪无垠开了药方,亲自指挥煎制汤药,还颁布了严格的限水令,包括船长在内,每人每天只给两小碗食用水,欧阳子鑫却有三小碗。
“这是……?”一直在捣蒜熬药,还兼消毒碗碟的欧阳子鑫,纳闷地看着手中的水签。
“毅留给你的。”雪无垠淡然道:“收下吧。”
“船长……”欧阳子鑫突然意识到,他已经好多天没看见谢凌毅了。
“要感谢的话,过几天吧,毅要等到最后一个水手康复,才会从货舱里出来。”雪无垠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九章
农历七月三十——
大浮号的疾病犹如厚重的乌云笼罩在头顶,久久不肯散去,治疗用的大蒜没了,就用黄连代替,煎药的淡水不够,雪无垠和欧阳子鑫就想出了蒸馏聚水的办法,虽然费时又费力,却也维持了一阵。
就在大浮号一片愁云惨雾,苦苦支撑之时,西南信风期终于到了,大浮号胀满六道巨帆,在甘畅豪爽的大风下,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前往瀛洲。
也许是受这气势鼓舞,水手们竟一个接一个的康复了,农历八月初四,距离痢疾爆发的二十日后,疾病终于如退潮般远去,恢复生机的甲板上一片欢腾。
欧阳子鑫以为谢凌毅会亲自上将台指挥,所以翘首等在船尾,可是谢凌毅一直没有出现。
不是说船长已经从货舱出来了吗?
欧阳子鑫有点疑惑,更有些担心,他想了想,拔腿朝舱口跑去。
船长室里阳光明媚,却没有人的气息,红木扶手椅空着,欧阳子鑫看着花黎书案上,那才写了开头的航海日志,更觉得疑惑,船长去哪儿了呢?
欧阳子鑫转身,想去厨房寻找时,那隔开客厅与卧室的屏风抖动了。
虽然很轻微,欧阳子鑫还是注意到了,他绕到屏风后,大吃一惊!
谢凌毅靠着舱壁坐在地上,手撑额头,脸色很差,呼吸艰难而沉重。
“船长?!”欧阳子鑫大叫,刚迈出一步就被谢凌毅喝住:“不准过来!”
谢凌毅说着话时,豆大的汗珠如下雨般滚下,可是,他周身的气势还是那么凌厉,甚至比平常更强硬!
“你出去!这是命令!”谢凌毅狠瞪欧阳子鑫一眼,手撑着墙壁,几乎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这、这怎么行?!你生病了!”欧阳子鑫哪里顾得了谢凌毅的恫吓,他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
谢凌毅的体温烫得吓人,那黧黑的眸子也因为阴翳而失去神采。
“我去叫人来!”看着这样的谢凌毅,欧阳子鑫有种说不出的心慌,再切身感觉到谢凌毅的体温,更是心痛得不了。
“别去……”谢凌毅知道自己得病的消息,会瞬间浇灭水手们热火朝天的干劲。
“可是……船长!”欧阳子鑫抓着谢凌毅肩头的双手,不住地发抖,他想扶谢凌毅去床上休息,可全身都使不上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