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生在尔虞我诈的官场,看到他为一幕幕政治争斗黯然神伤,武程就想紧紧地抱住他,永远……永远保护他。
“子鑫。”这种至死不渝的感情是爱,武程很久以前就明白了,他对欧阳子鑫……早就超出了兄弟情谊。
只要每天能看见他,看着他快乐的样子就好,不再奢求其它……可是妹妹倩蓉的出现,又让他燃起了另一个愿望,如果两家结亲,他不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守在欧阳子鑫身边了?
就算一切只是妹妹的单相思,他也决意要促成他们。
武程深感愧疚地摸上欧阳子鑫乌黑柔软的头发,忽然,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锋利的箭头虽是取出来了,可是它已经撕裂了他的左胸肌和肩胛骨,伤口大到血无法止住。
在武程强忍痛楚以免欧阳子鑫担心时,穿青色长袍的军医进来了,还端着热乎乎的中药和换洗的绷带。
“子鑫,你去忙吧,外头一定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做。”武程吃力地道,将帅的帐篷外面,一直吵吵嚷嚷的,有人在为逃出升天感谢天地,有人在争执着什么,更多的人是在饱受伤痛的折磨。
“嗯。”欧阳子鑫也渐渐地平静下来,比起懊悔,有更多的事等着他去弥补,他看着年轻的军医道:“好生照顾将军。”
军医欲言又止,继而点点头道:“自当尽力而为。”
离开营帐后,欧阳子鑫直接去了病员们住的大帐篷,一一查问伤情,安抚士卒,又去了杨修那里,杨修现在是他的护卫和属下,欧阳子鑫命他看护元帅帐篷,具体安排了营寨的巡逻,尔后,他还骑马去了海滩,探望驻守在舰队上的军士,以鼓舞士气。
回营寨的路上,欧阳子鑫出神地盯着一排排黝暗的海浪,从遥远的天际,咆哮着向岸边滚动而来,扑向矗立于海边的巍峨岩石,激起一个个巨大的浪花,似乎能洗刷掉一切一样,发出轰然的震响。
欧阳子鑫怔怔地看着,下了马,一牙残月下,海面闪出微弱的青光,诡异地引诱着他。
迈开步伐,呼啸的海风摇撼着他的身子,冰冷刺骨的海水一点点地没上他的脚踝,膝盖,一个巨浪扑来,他踉跄了一下,可是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朝海里走去。
震耳欲聋的海潮声,以及地狱一样的黑色,都让他联想起战场上的厮杀,炮轰声,尖叫声……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双手紧捂住耳朵,他很痛苦,他并不想丢下一切逃逸,可是当他独自一人,再一次被残酷的现实折磨的时候,他就很想被海水吞噬,得到解脱。
夏国千万人口,为什么偏偏是谢凌毅呢?为什么?
他冲着大海吼叫,有没有人可以告诉他原因?泪如泉涌之时,一双手臂——从后方抱住了他。
“你想在这里冻死吗?”
熟悉的声音,如雷贯耳,欧阳子鑫陡然睁大眼睛,又反弹似的,猛然挣开那个人的怀抱。
转过身,面对面的瞪视,欧阳子鑫的表情还是那样惊骇,这里可是靖军的营寨,近三万的军士,他怎么敢……
欧阳子鑫仓惶四顾,发现谢凌毅竟真的是一个人夜闯敌营!
“你……”
“子鑫,”谢凌毅一把揽住他,仿佛终于得以呼吸似的,长长的叹息:“我好担心你……”
那一箭,是雪无垠的暗器击中了他的手肘,手一麻,箭就飞也似地射了出去。
他面如死灰,看到欧阳子鑫竟没有躲,连心跳都停止了!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挡下了箭,虽然如此,他仍心乱如麻,和雪无垠大吵一架后,他换下战袍,屏退亲信,冒着被靖军射杀的性命危险,翻过肴山关口。
一直以来都对那个靖国男孩念念不忘,因为这份冥冥之中的牵挂吗?所以他能再次站在自己面前?
只是命运还是残酷,紧紧地抱着欧阳子鑫,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谢凌毅什么都不愿去考虑,他的眼里,只有欧阳子鑫而已。
欧阳子鑫哭了,泪水沾湿了谢凌毅的衣襟:“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
谢凌毅不语,只是更拥紧了他,呼吸变得很沉重,仿佛无法喘息一样。
“为什么是你,我不明白……”哽咽着,欧阳子鑫始终没能伸手抱住谢凌毅,他低垂的眼眸,透着从未有过的哀伤、惘然、以及万物寂灭般的心灰意冷。
这个男人占据了他内心的每个角落,又撕裂了他全部的情感。
“子鑫,你要离开这里。”谢凌毅吻着他的额头低喃。
“什么?”欧阳子鑫倒吸一口寒气,冷得让他打了个寒颤。
“我是认真的,”谢凌毅松开他,但仍紧抓着欧阳子鑫的手臂道:“离开战场。”
“你来这里,就是让我抛弃三万大军,临阵脱逃?!”欧阳子鑫难以置信,啪地打开谢凌毅的手,声嘶力竭地道。
“因为我想不到第二个……可以让我保护你的方法。”谢凌毅的眼神很痛苦,是那种令人心碎的痛苦!
“谢凌毅。”这三个字就像被牙齿咬啐似的,带着愤慨迸射出来,欧阳子鑫怒不可遏:“你认为我会答应吗?!”
“可是,你不是我的对手。”
“我未必会输!”
“子鑫……”
“不要叫我!”欧阳子鑫愤怒地挥手,一股劲气刷地划开两人之间的海面,水柱喷得很高,掉下来的时候,犹如骤雨一股哗哗地砸落在两人身上,惊动了远处的巡逻队。
“什么人?!”一列士兵急急跑来,举高火把照向海里,才发现是军师欧阳大人!
“大人,这么晚了,您在这里做什么?”望着黑咕隆咚的海浪,士兵感到了彻骨的凉意。
“没什么。”欧阳子鑫的嘴唇都冻得发紫,可是他像感觉不到寒冷似的,看着海那边嶙峋的岩石。
“肴山关口一带,有多少人在巡逻?”
“回大人,有李都尉的两个小队,共计十六人。”面面相觑的士兵,抱拳答道。
“传令下去,再增派四倍人手,务必加强关口的警戒。”
“是,属下遵令!”肴山山路崎岖,狼群出没,是天然的屏障,虽然不认为敌军会从那里突袭,但这是军师的命令,巡逻兵自然传令去了。
欧阳子鑫深深吁出一口气,一团白雾散了开去,转身,拖着已经没有感觉的四肢,离开了海岸。
清冷的风里带着孤寂的气息,乌云灰蒙蒙地遮盖着天空,针尖般的细雨中,白色的帷幕,粗麻的丧服,一行十三人的马队,缓缓走在泥泞的沙石路上。
他们的身后,是靖国近万的大军,为首的青年,身着白色素衣,默默地看着灵柩远去,他的表情就像这雨,冷冷的,淡淡的,对于挚友的早逝,似乎无一点悲哀。
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对于军师近乎绝情的冷静,士兵们非常不满。
“听说武将军是为了保护军师,才伤重不治的?”
“是啊,我当时就在旗舰上,亲眼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