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外,使所有人都噤声!
欧阳子鑫站在原地,似懵了一般,雨水滴滴答答从发梢上,衣服上直淌下来,虽然知道这是一个意外,欧阳子鑫的表情仍很黯然,滑入嘴唇的雨水,似乎比海水更涩。
“船长,您怎么在这?刘恪正到处找您……”就在气氛死寂的时候雪无垠走了进来,他一见到这湿嗒嗒的场面,很惊讶地问:“出了什么事?”
谢凌毅不语,欧阳子鑫更是低头看着湿漉漉的地板。
“是……船长他……”看不过去的水手阿志,小声咕哝道。
“被船长欺负了吗?”雪无垠直接地说道。
谢凌毅脸色铁青,却不否认,于是乎,有关船长欺负欧阳子鑫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了……
“我听阿志说,首领让你去换身衣衫的时候,船长很不高兴地离开了,后来呢?船长没再找你?”天沣依旧追问不休。
“没有。”这点欧阳子鑫也感到纳闷,到底是什么事情,要谢凌毅亲自下来这么严重,但是这会儿却没有消息。
“你呀,肯定是哪里做错了,得罪了船长。”天沣确信地道。
“我要去做事了。”自认说不过这个比清平还能唠叨的少年,欧阳子鑫收拾好清洗干净的绷带,端起木盆。
“不会吧!你又要去照看那四个海盗?”天沣知道欧阳子鑫经常在这个时候去。
“嗯。”欧阳子鑫点点头,转身就走。
“哎,等等,我也去。”天沣跟了过去。
船底舱沿着船龙骨,分隔成三间大舱,因是船内的最底层,所以难免积聚船舱里的生活废水和垃圾,平日里就够臭气熏天的,现在更由于关押了四个海盗而显得气氛阴冷。
舱里点着一盏油量极小的灯,豆大的灯火仿佛呼吸一般,轻轻摇曳着。
天沣不愿意进去那间由粗木头搭建起来的,又黑又臭的牢房,只是守在门外,看着里面的欧阳子鑫替他们疗伤。
“你为啥救咱们?”高健沙哑地问道,这是六天以来,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为了让你们上公堂。”欧阳子鑫坦白地说道。
高健一楞,随即是一串伴随着咳嗽的低笑,他喘了口气道:“这世上……竟然还有像你这样奇怪的人。”
高健实在无法理解,既然要送官府,还替他们治疗做什么?俗话说杀人填命,高健敢做海盗杀人,也就做好了被杀的准备。
“如果你真的敢作敢为,就应该承认自己犯下的罪,并付出相应的代价。”欧阳子鑫说道,他弯腰收拾药瓶,一个盛放消毒用牛黄的竹筒滚落在地上,伸手去拿时,正好碰到高健伸出来的手。
“喂!你干什么!不准动!”天沣当即喝道。
“我只是捡个东西,你别那么紧张。”高健朝天沣说道。
欧阳子鑫看着高健鼻青脸肿的模样,默默接过他递过来的竹筒,收回白麻布囊中,和天沣离开了牢房。
“呜!!”待他们出去不久,高健和其余三个海盗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仿佛在地狱煎熬的痛苦神情来。
“可恶!”就算他真想要挟持欧阳子鑫,以他现在虚弱的身体来说,根本不可能!那个容貌绝美的舟师,不知使了哪门子邪异功夫,每隔两个时辰,他们全身一百零八个穴位就要剧痛上一回!
痛得厉害时,真恨不得一头撞墙死了算了!
但最让高健忌讳的,还是刚才还站在牢门斜对面,那个幽暗角落里的男人,欧阳子鑫似乎一直都没察觉到,每次他来给他们治疗的时候,那个男人也会跟着来。
——谢凌毅,那个四年前不费吹灰之力就歼灭了他们海盗团的男人,就算隔得远远的,高健都不敢直视他身上的冷酷。
迄今为止,他们都不知道这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原本打算烧船置他死地,可现在看来,连自保都很难。
“认罪吗?唉,真是败给那个人了。”看了看胸前包扎得一丝不苟的止血绷带,高健闭上了眼睛。
海水是深蓝色的,在皓月之下一波一波地如绸缎一样折叠着,延伸向遥远而辽阔的天空。
谢凌毅若有所思地凭栏而立,深靛蓝色的头发在月色下也如浪花一样闪闪发亮。
“毅,沣儿说你找我?”一身青衣的雪无垠步履优雅地行至谢凌毅面前。
“嗯。”谢凌毅问道:“水手们的伤养得怎么样了?”
“有子鑫悉心照看着,都无大碍,”雪无垠莞尔一笑道:“真看不出他对安抚伤员挺有一手的。”在谢凌毅面前,雪无垠从不显露出他对欧阳子鑫的厌恶,因为这也是计划之一。
“五日后船会抵达岷州,倘若有伤患想要下船修养,就尽早汇报上来。”谢凌毅说道。
“是,我会告诉他们的,”雪无垠想了想又问:“海盗也一并交给岷州官府么?”
“嗯,交给官府方便一些,还有……”谢凌毅沉吟了片刻。
“还有?”
“到时候也让子鑫下船。”谢凌毅凝视向远方波光粼粼的海面。
“嗯?”雪无垠很诧异地问:“让他也下船?”
“是。”
“因为他不服从你的命令?”
谢凌毅轻轻地摇头。
“那就是因为你担心他吧?”雪无垠的语气与其说是试探,倒不如说是肯定。
“毅……你是真的喜欢上他了。”雪无垠望向幽蓝的海面道,声音里透着苦涩:“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替其担心。”
雪无垠喃喃着,虽然心很痛,如刀割一般,但他还是得演下去,因为时机未到。
他的嗓音低沉而细腻:“海上风暴无常,船上又潜藏刺客,不是每一次都有惊无险,像子鑫这样毫无经验的船员,不仅是你,我也常替他捏把汗,只是……”
谢凌毅看向雪无垠。
“只是依照子鑫的个性,他可不会乖乖下船。”雪无垠长叹口气,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经摸清了欧阳子鑫的脾气,那就是固执与正义感出奇的强烈。
“我会让他下去的。”谢凌毅语气坚定地说道。
“毅。”雪无垠突然叫道。
“什么事?”
“你不会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吧?”雪无垠伸手摸上谢凌毅的脸颊,拉近他,就像对待情人一样亲密。
谢凌毅黧黑的眸子中,顿时闪烁着复杂的神色,要是以往他根本不为所动,可现在……难道真像雪无垠说的,自己的心,已经有所改变?
不过无论如何改变,他胸口的雄心霸志决不会因此而动摇分毫!
谢凌毅的眼神变得犀利而镇定:“我当然记得。”
“毅,你可不要输给我啊,”雪无垠的手,捧住谢凌毅的脸:“我可不想亲手……杀了你。”
谢凌毅眯起眼,回忆起了从前……
草率莽撞的九王爷常常借着酒劲,口吐篡位狂言,一家十九口因此被皇帝暗杀,那杀手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影守首领血无影,而那一幕正巧被谢凌毅撞见。
那晚,月光朦胧,没有风,一团团盛开的牡丹花簇,无声无息地雕落着,一个宛如牡丹花神的绝美青年,手持隐隐泛着青光的六尺长剑,斜睨着地上大大小小,横七竖八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