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现在的面色过于苍白,就连笑意也显得苍凉。
“仙门……哈哈哈正道仙门!?”司尧受创严重,已经很难站直,他半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众人,笑得张狂凌厉,“什么猪狗不如的正道仙门!都是笑话罢了!”
“竖子尔敢胡言!”
长青门掌门挥出一道掌锋,司尧修为受损,被逼得退了一步,又吐出一口血来。
司尧却没有再反驳他的话,只是十分冷淡的看了那掌门一眼,接着便扶着旁边的树木,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像是早就知道一般,司尧将视线从面前的众人上移开,往远处的另一个地方望去。
沈清棠正站在那里。
两人目光相撞,司尧近乎恶意的微笑,然后张开嘴,像是说了什么。
沈清棠像是听到了,又像是完全不在意,漠然的看着远处的司尧,毫无表情。
“你在与何人说话?!”一个年轻的修士见司尧如此神色,颇为不爽的站出来呵斥道。
司尧转过头来,轻蔑的看了那修士一眼,又收回了视线:“我不会被你们抓回去的。”
白枫冷冷一笑,手中捻起一张符纸:“现在可由不得你了。”
司尧咳了扣血,像是这才注意到这次前来的人中有白枫的存在一般,扭过头将他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番,然后挑眉轻轻笑了两声,轻声道:“不过,有点你师兄当年的风采——不过,你还差他太远了。”
“你不配提起我师兄!”
白枫神色冷厉,灵剑直指司尧,语气里皆是愤恨:“若不是你与沈清棠那孽障!我师兄怎会……”
“哈哈哈哈哈!”司尧大笑,血气直往上涌,他将血吐出来,笑容明艳,嘲讽一般道,“这么重视你师兄?啧,可惜裴南不知道呀,他再也不会知道了。”
“你闭嘴!”
白枫脸色越发难看,灵剑出鞘,直指司尧而去。
却不知司尧等得便是这一刻。
他的武器刚才已被卸去,如今只等白枫将剑送了前来。
虽然过重的伤口让灵力逐渐下降,但司尧的修为却仍旧比白枫要高,又能以血为诱,要在近距离控制白枫的灵剑再轻易不过。
司尧将剑稳稳的抓在手里,抬眼像是轻佻一般的看向对面气得快要冒火的白枫。
“哈哈,白道友,你人好。看在我们曾经也同门过的份上,若我死了,也给我立个灵位好不好?”司尧将剑在手上掂了掂,笑得灿烂,“啊,要是还能帮本尊在灵位上写个字,那便更好不过了——便写,恩,便写司尧厉灼之墓吧。”
司尧像是很不放心,又向远处刚才的方向望了一眼,却没有说出沈清棠的名字,玩笑一般道:“小子!你要是还在,就帮我盯着点儿啊,一点要把这几个字刻上!”
然后司尧像是沉默了一下,动作微微停顿,紧接着又笑了笑。
“厉灼,我来了啊……”
灵剑尖锐的锋芒刺破颈部的皮肤,血液溅起,纷纷扬扬的洒在被太阳晒得灼热的地面上,有一种绝望的美感。
沈清棠一直站到夕阳西下,连余晖都没有了温度。
一天的演绎已经结束,“圣教”门前恢复了平静。
往日与天争辉的“圣教”却在今日遭受大劫,司尧死后,众仙门弟子为了撒气,将“圣教”上下付之一炬。
大多数魔修的眼里是没有生死与共这个概念的,经此大劫,魔修早已经四散离开。
黄昏时的“圣教”便显得分外寂静,被火烧过的建筑败落而枯槁,露出一种死寂的颜色。
沈清棠从后殿走了进去。
“圣教”占地广大,仙门弟子自然也不可能烧个透彻,比起正殿的破败和颓唐,这里还有几分曾经辉煌时候的影子。
后院中空无一人的偏殿旁边果真新立了一座碑坟,连刻字都是新的,一笔一划分外凌厉,像是能看出来刻字之人有多么不情愿,咬牙切齿的弄出了这几个字。
司尧,厉灼合葬之墓。
司尧就算死也不愿意问问厉灼的意见,硬是执意的将他拉进了自己的墓里。
沈清棠走进正殿,殿上设三把座椅,分正位与两个侧位。
司尧的座椅便是最中间那个。
沈清棠走上前去,掀开座椅右手扶手便的金属,便露出下面的一个极小钥匙凹槽,若是不仔细观察,便根本无从发现。
那日裴南率先从灵殿出去,司尧便把这把钥匙给了沈清棠。
“拿去,你将来会想要知道的。”
精巧的小锁应声而开。
里面只有薄薄一张手书信纸,沈清棠将它拿出来,从头到尾仔细读了一遍。
然后他将信纸合上,平静的向外走,若是不看到他紧握的双手,便根本无从发现沈清棠紧绷到绝望的情绪。
太阳已经落下,曾名耀修真界的“圣教”中再无一盏灯火,显得极为苍凉。
司尧与厉灼的合葬墓就在一旁。
沈清棠在碑前洒了一抔土,然后拜了三拜,转身走了出去。
裴南已经回来很久了。
自回来之时,系统便立刻离开去寻找下一任宿主,颇有些拔x无情的意味。
而裴南从另一个超乎寻常的世界中所带来的生活习惯慢慢褪去,他和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一样做饭吃饭,浏览网页,有灵感的时候便起身写文作画,没灵感的时候便睡到自然醒。
偶尔与朋友出去吃饭,朋友便问起有没有女朋友,什么时候结婚。
裴南便僵硬片刻,说还没到时候。
朋友便笑他要求太高。
裴南也笑,却喝了不少酒。
最后喝得站不起来,便只得被朋友送回了家。
朋友喝了杯水便起身告辞,裴南送了朋友出去,回来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
起身去了画室,涂涂抹抹一通之后,却发现画上的人无比的熟悉,像是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沈清棠。
裴南怔怔的站了一会儿,泪水便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他离开那个世界之后,《清净决》自然失去效果,可是人却是同一个,曾经被抽空了的情感便重新灌满了那个空盒子,沉重而逼仄。
他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可是喝醉了之后便不受控制了。
越控制越想,越想……便越难受。
裴南放下画笔,酒气熏得他总有种不真切的感觉,正踉踉跄跄想去洗把脸,没想到转身却不小心撞到了人。
裴南先是一愣,接着一惊。
虽然他喝醉了是没错,但是这里是他自己家,他从来都是一个人生活,怎么家里会有另外一个人!
裴南伸手就想拿过电话报警,却没想到那人直接便将他拉进了怀里,紧紧的抱住。
片刻后,熟悉的气息和声音吐在裴南耳边,那声音里怀着三分叹息,又有三分笑意:“师兄,我看着你的画一般都要自读的,怎么你看着我的画——就知道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