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才觉得葫芦的话有些怪,他嘴里的老太太是外婆汪氏——汪氏总是笑眯眯的——这大家是知道的,可是从会记事起,他还没见过自个的姑太太哩
葫芦道:“姑太太在……大箱子上面······”
这下众人可惊呆了,菊花更是浑身起鸡皮疙瘩:葫芦真看见大姑奶奶,在棺材上面。这可不是误撞或巧合了,这么点大的娃儿根本不会撒谎哩。
她牙齿打颤,拉着槐子道:“葫芦……芦咋能看见哩?”
葡萄早吓得面无人色,挤到几人中间,不敢超前也不敢落后。
槐子忙揽着菊花安慰道:“小娃儿不一样哩。”
刘云岚还在一个劲地盘问葫芦,是不是灵堂里的那个长长的大黑箱子,姑太太是坐着还是站着等,不过葫芦也说不清,只说姑太太在大箱子上面,他对她笑,她也没笑。
青木叹口气道:“大姑奶奶肯定是对葫芦笑的,不过她对小辈笑的时候,也就咧下嘴巴,不像外婆和二姑奶奶,笑得满脸开花。葫芦想是见姑奶奶不睬他,他就记上了。”
刘云岚对菊花解释道:“小娃儿眼睛干净,容易瞧见这些阴魂。不过咱葫芦身子骨结实,也是个阳气重的,要不然昨儿怕是要受惊,不过,咱家去还是要买些纸钱烧给大姑奶奶,保佑咱葫芦。”
菊葩纳闷地问道:“大姑奶奶阴魂就算被葫芦瞧见了,应该也不会吓他吧?”
刘云岚道:“不是大姑奶奶吓葫芦,是…···那阴气,一般人受不住。你不也说,昨晚上刚进灵堂时,觉着阴凄凄的么?”
菊花点头,看来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撞了邪气
又说了些表叔们的事,青木叹气道:“这门亲差不多就这样了,大姑奶奶一去,情分就差了一层。表叔们要是不跟爹亲近,这门亲就要断了。”
他有些郁郁不闷,倒不是说有多舍不得这门亲,而是为了他爹郑长河,爹少了个长辈关爱,本家又没有兄弟姐妹等至亲,怕是要难过好久。二姑奶奶怕也是不成了,要不然姐姐死了都没来奔丧哩。
菊花也理解哥哥话的意思,对他道:“咱做儿女的多孝顺些。我看爹心里难过的很,怕是要好久才能缓过来哩”
槐子却道:“不怕,一个葫芦,再加上板栗和小葱,让爹开心也容易的很。”
菊花等人回到家,日子又恢复平静,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过。过了十五,送走张杨后,张槐便召集佃户吴家父子和王家父子在菊花买的荒地里忙活。
山下挖池塘、打井,山上开荒种竹,吴老头和王老头带着儿子们干劲十足。东家只雇了他们两家来帮忙,本来是淡季,他们却一天能挣十五文钱,这样的好事上哪找?因此干活也是实打实的,并不偷工减料混日子,不然下回东家有事怕是不会让他们干了。
因种竹不能耽搁,所以安排吴家和王家在山上开荒,连两家的媳妇也上山帮忙;张大栓父子带着刘黑子在山下挖池塘。
菊花带着葡萄去地头看过一次,又更改了规划——将那鱼塘改成五亩大小。这样一来,光靠这几个人挖就太慢了,她便又让刘黑子回村找了几户人家来帮忙,索性花些钱一口气将这鱼塘挖好,也省得公爹和槐子跟着受累。
她一边忙荒地的事,一边还要惦记娘家,因为郑长河帮大姑奶奶烧了头七回来后,就病倒了。
“爹,你先喝些玉米糊,回头我再下碗面给你吃。”菊花对有些消瘦的郑长河劝道。
她手里端了碗玉米糊,坐在床沿上,看着头上缠道白布的爹,背后垫着枕头,懒懒地靠在床上,跟做月子似的,有些想笑。
郑长河心情不好,便耍赖不吃玉米糊,说想吃酱焖黄豆,还要泡一大碗锅巴。菊花当然不会答应他,于是便哄小娃儿般哄他。
她用小木勺子拿了一勺玉米糊,端得高高的往下倒,那浓稠的玉米糊便连成一道线往下泻,“瞧这玉米糊熬得多粘糊,我还放了些肉沫在里面,好吃的很。就着这酸笋,热热的喝一大碗,出一身汗,人就舒坦了。难不成爹想一直在床上躺着?是不是爹怕干活,嫌荒地买多了,所以装病在家躲着?”
正说着,杨氏进房来白了郑长河一眼,对菊花道:“不吃就算了,你甭哄他。还娇气起来了。他乐意在床上躺着就随他去,咱明儿下地,少了他照样种田过日子。”
郑长河抱怨地瞅了杨氏一眼,无奈地接过菊花手中的碗,“呼噜噜”喝了起来,许是饿了,那酸笋又是开胃的,他吃得很香。
第三百八十八章 再起争端
不过郑长河心里还是不大顺,喝了大半碗玉米糊后,抬头对菊花道:“你说,你大姑奶奶咋没找我哩?连个梦也没托给我,枉我还哭得那么伤心。她跟你一个小娃儿说话,也不跟我说话,真是的……”
杨氏气得笑了:“哟!这是眼气菊花了?你都几十岁的人了,咋没脑子哩?大姑跟菊花说事,那不就是跟你说一个样么?她一个晚辈,也不好出面的,还不是要跟你说?再不就是跟青木说。大姑找菊花,那是因为她容易接近——咱葫芦还瞧见他姑太太了哩——要不然她直接找自个的儿孙不就好了?你一个大男人,阴魂咋敢靠近哩?”
郑长河听了恍然大悟,将勺子往碗里一丢,大声道:“我就说么,大姑是最喜欢我的,咋能不跟我说话哩?也是,她跟菊花说不就等于跟我说了一样?”
菊花哭笑不得地瞧着爹,很是无语,他竟是为了这事心里不痛快?她本想跟他说是她胡诌的,可又怕爹那实心眼,哪回要是说漏了嘴,没准被那些表叔埋怨,因此就瞒下了。
杨氏瞪了他一眼,找了件半旧的夹袄出来递给他道:“换上这件,把身上那件脱了,让我洗。”
郑长河忙将剩下的玉米糊喝完,把碗递给菊花,笑道:“闺女,这玉米糊叫你熬得变了味,吃了多少年的玉米糊,从没这味儿香。再帮爹盛一碗来,多拣些酸笋。”
菊花接过碗抿嘴笑了,起身去厨房。
杨氏撇撇嘴对他道:“吃了多少年?再吃二十年还是那个味儿。这玉米糊味儿不同,那是菊花放了好些东西在里面,你以为光是用玉米糁熬的?哼,先前还挑三拣四地不吃,白费了闺女一片心。不是瞧你这糟老头子可怜,谁会将就你?丢下家里两个小的,来伺候你这老的。你也好意思?”
郑长河一边换夹袄,一边呵呵笑道:“咱闺女就是这贴身的小棉袄。”
又问道:“葫芦啥时候回来哩?这娃儿在大姑太太家看见了阴魂,不该再带他出去才是。”
杨氏道:“没事,咱孙子皮实的很。农家的娃儿生下来,哪个不是野坟地乱草岗子里乱钻?越是娇气越容易出事。他舅舅今儿定亲,要是不带他去,他外婆该念叨了。你天天见孙子,人家一年也见不上几回外孙子。甭那么不通情理。”
郑长河这才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忍不住又问杨氏,荒地弄得咋样了。
杨氏白了他一眼道:“急了?你再躺些日子,那地里庄稼都长起来了。”见他有些焦急的样子。又不忍心让他着急,“放心好了,都请了雇工哩。你别瞎操心,青木和菊花都说了,如今可不比往常——只有几十亩地,咱自家人累一些,也就种了,如今这么些田地,肯定要好好筹划。往后说不定还要买,自己种哪能种过来哩?他们都比你有见识,你听儿子的没错,不然,累死你这把老骨头,也不能把那么些田地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