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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缘(283)

随后,他当堂宣布杨元即为黄元,并命书记官出具文书,盖了官印,交给里正林大猛,作为回本县变更户籍之用。

事毕,他轻拍惊堂木,待堂下肃静后,向杨玉荣问道:“杨玉荣,此事已然了结,你可还有话说?”

杨玉荣甩脱了一个大麻烦,心里说不出的轻松,转而想起另一事,急忙道:“大人,小民还有一事相求。”

一面看向黄元。

黄元垂下眼睑,默然不作声。

沈知府沉声道:“讲来!”

杨玉荣面现为难之色,道:“这事要问黄家人。”

沈知府便示意他问。

于是,杨玉荣便对黄老实道:“原以为这辈子都找不到元儿亲爹娘了,就为他定了一门亲事:将他许给姨妹陈家为上门女婿,将来生的儿女,也都算陈家的。可是如今又找到了,你们看……”

他不说下去,却盯着黄老实。等他严词拒绝。

黄老实一时间哪反应过来,还发愣呢。

冯长顺大惊,就要拒绝;冯氏也慌了,听见“亲事”“生的儿女算陈家的”等语。哪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张嘴就道“不……”

杜鹃抢先一步拦住她,大声道:“这是好事!我弟弟被杨大爷救了,承蒙杨大爷高义,放他认祖归宗。既做不成儿子,做外甥女婿也不错,好歹也算报恩了。就是将来他生了儿子,送一个回黄家继承香火就行。”

又对冯长顺和冯氏道:“外公,娘,咱不能忘恩负义。”

冯长顺和冯氏便哑然。且满脸苦涩——这不白认了?

当着这么多人,忘恩负义的事他们可做不出来。

沈知府等人听了都发愣,心想既然说认祖归宗,还给人当上门女婿,这不自相矛盾吗!

尤其是上首那两个少年。满脸错愕地看向黄元。

黄元则死死瞪着杜鹃,要紧牙关忍住,才没出声。

杨玉荣呆了一呆,随即断然道:“不行!既然做了上门女婿,那就是陈家人了。怎么能把儿子给人呢!”

他有些气急败坏:这黄家不是该拒绝,然后提出退亲吗,怎么任由一个小子出面决定此事?

要是不退亲。他费这大劲帮养子找爹娘做什么?

杜鹃反问道:“那依杨大爷说呢?”

杨玉荣斩截道:“不答应就退亲!”

杜鹃恍然大悟道:“原来杨大爷是想退亲啊!早说嘛!我刚才还奇怪呢,既然不愿意退亲,干嘛还帮我弟弟找爹娘呢?直接招做上门女婿就成了,反正这事也没旁人知道。原来杨大爷是想退亲了。”

她最讨厌这样人了,表里不一装好人。

而她也最讨厌跟这样人打交道,最惯用的法子。就是把他们不愿坦露的事全都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利人利己。

杨玉荣觉得这话不好听,又见众人听后神色不对,急白了脸,立即就要辩驳。

杜鹃紧接着又道:“这也难怪。我弟弟还是待罪之身呢。杨家养了他一场,已经是仁至义尽,若是因为这事连累杨家和陈家获罪,那才得不偿失呢!想退亲完全可以理解。我黄家就不同了:血脉至亲,别说他只是暂时获罪,便是这时被判斩立决,行刑之前也要认了回家。黄元,生是黄家人,死是黄家鬼,我黄家绝不会丢弃他的!”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大堂上,振聋发聩。

冯长顺首先清醒过来,大声道:“对!我们绝不会丢弃黄元的。”

冯氏哭道:“我的儿子,我死也不会丢的。”

黄老实不会说话,跟着哭道:“儿子找到了……”

黄元喉头一热,眼睛发酸,蓦然垂首。

沈知府等人面色异样,却没有说话,只看向杨玉荣。

杨玉荣被揭破心思,恼羞成怒。

可是,这时他却不能再辩驳。

若说不退亲,万一黄家真允准了怎办?

正愤怒间,杜鹃又转向他道:“杨大爷放心,救命之恩还没报呢,怎能为了这事连累你们。这忘恩负义的事我们坚决不做。这就答应杨大爷,马上退亲!”

说完,再转向沈知府道:“还要烦劳大人,待会小民弟弟写了退亲文书,双方摁了手印后,请大人做个见证。”

第216章 恩断义绝

沈知府嘴角微翘,微微颔首。

杨玉荣气得差点吐血,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

冯长顺这才明白杜鹃用意,忍笑转头。

黄元则低着头无声微笑。

和他一胎出生的姐姐,果然不同的!

那两少年看着杨玉荣一脸便秘痛苦样,也都拼命忍耐,若不是在公堂上,怕是要放声大笑了。

退亲过程简单的很,因黄元是杨家养子,所费聘用之物都是杨家所出,自然不存在退还之说,便当堂写了退亲文书,双方摁手印——陈家也来了人——然后沈知府作证。

退亲完毕,黄元和杨玉荣同时松了口气。

至此,杨玉荣才算放心,又想找回面子了。

哼,他白养了这祸害十几年,什么没得到,反受了一场羞辱,怎么能甘心!

于是,他一边恭喜黄家诸人,一边数落他如何善待养子,精心养育,尽心培育,花费了无数银两和精力。言下之意,当日黄元若不被他救了,就被狼吞了;若不是他养育,也成不了秀才,杨家为了他可是费了许多财物和精力。

当然,黄元若没读书,也惹不来这场祸事。

可这话他是不会说的。

黄元听得面色铁青,低垂着头,双拳紧握。

冯长顺等人也面色难堪。

杜鹃立即问道:“杨大爷,你算算看,我弟弟在杨家大概花费了多少银子?”

杨玉荣斜了她一眼,傲然道:“这也不用算。算这个账干什么?难道还要黄家还?你们也还不起。我也不会要。就当做善事好了。”

他就是要黄家明白:若不是杨家,他们的儿子早死了,更不会成材。竟敢忘恩负义地羞辱他。

杜鹃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就算是行善,也要做在明处。依我看,你不过就是给他些吃的穿的,能花几个钱?他有今天的成就,全靠自己用功。”

杨玉荣快被她气死了,瞪眼道:“胡说!怎会如此简单?”

杜鹃无辜道:“我也知道自己说的不准。可你不说出来。我们怎么知道呢?每家过的日子又不一样。说出来,我爹娘听了也感激杨大爷。就算还不起,人在人情在。也不枉你为他费的这番苦心。”

杨玉荣一想可不是,那他可要说了。这都是你自找的。

他便按月银十两计算,一年一百二十两,十四年为一千六百八十两,加上读书和其他费用,没有三千两也差不多了。

堂上两少年听了,都把目光去看黄元,眼中满是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