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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缘(310)

云芳见他神情分外冷冽,很是伤心。她一直伺候小姐,小姐对表少爷情有独钟,后来两人又定亲了,她心里也欢喜,以为自己将来迟早也会是表少爷的人,所以对他也是另眼相待。谁知好好的日子忽生变故,陈青黛固然痛不欲生,她心里也不好过。

“姑娘想请表少爷去江心岛相见。她当面问表少爷一句话。问清楚了,就绝不再来烦表少爷。”

云芳说着。小心翼翼地看黄元脸色。

黄元断然道:“不必了!在下已同陈姑娘毫无瓜葛,若是私相聚会,到时又扯不清。不说别人,只陈夫人就不会放过在下。又要有的说了。”

云芳急道:“表少爷放心,我们悄悄的去,没人知道。”

黄元决然道:“别说了!你走吧。往后也不必再来了。”

一面重重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解释,转身回去了。

云芳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顿时流下两行清泪。

黄元走了一段,才转身回望,见云芳已经不在月洞门前了。才微微眯眼,用力抿紧嘴唇,再次转身而去。

他依然来寻林春。

此时,林春已经从冯长顺那里知道了事情经过,正在房里静坐着。不知想什么。

黄元走进去,搬了个圆凳子坐到他面前,盯着他不语。

林春也回望他,眉间怒气隐隐,质问道:“你就没法子了?那可是你爷爷。你爷爷帮外人对付儿子和孙子,这不是笑话吗!”

黄元垂眸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不也是第一回见他吗!他的脾性,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要不然。杜鹃那年也不会说出不认他的话。”

林春道:“还好他还没老糊涂,最后反口了。下次……”

黄元骤然抬眸,眼神锐利地盯着他道:“似姚金贵这样的人,绝不能给他翻身的机会——”同时在心里接道“连活命的机会都不能给”——“他是得志便猖狂!赵御史这些日子不在府城,去了下面各县巡查。明日是昝巡抚的寿辰,他想必会来。我一直等你出来。要托你办一件事:你去见他时,如此这般……”

林春专注地听着,不住点头。

黄元从林春房里出来后,回房写了封信,去元梦斋交给李庆——是他自己买的一个小厮。

“严主簿那还没动静?”

“有。那家子已经来了。严主簿没来,他小舅子跟着来了。不过没敢出面,就是偷偷帮着出了些银子,让他们住客栈用。”

“来了就好,这事你不用管了,你去一趟山阳县,帮我把这封信送给四堂姐的奶娘,托她转交给四堂姐。”

李庆点点头,接了信就走了。

然后,黄元便到街上叫了辆马车坐了,一径去往江心岛附近才下车。

这江心岛是岷江水流往南拐弯时,形成一片三面环水的洲岛。又有人在上面修了些亭轩假山等,挨着江边更生有连绵的水竹。每逢春夏的时候,岛上草长莺飞、繁花似锦,常引得许多人前去赏玩。

黄元初来府城时,常和陈青黛一块来这里玩。

后来,他住到书院去后,就来得少了。要来,也是与书院同窗一块来;至于陈青黛,每次找他都推脱一堆借口,十分推不过了,才陪她来一回。

这时正是午后时分,他穿花度柳,绕过那些花木繁盛的场景,往东边幽僻处走去。

渐渐人少了,杂音也没了,眼前出现一片竹林,森森阴凉,冷翠青绿,随风送来带着水气的青竹气息,夹着竹叶飒飒轻响,心田顿时为之澄净。

转过一堆假山乱石,他便看见陈青黛坐在一张石桌前,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纤巧的下巴垂眸出神。粉红薄衫裹着俏玲玲的肌骨,更显形容消瘦;乌压压的鬓发间插了一只白玉珠钗,另戴了两朵粉色月季,整个人给这片冷翠绿竹妆点着暖色。

云芳站在她身后三尺开外的地方。

第235章 红鸳白鹭,何处不双飞

听见声响,青黛和云芳同时抬头,一齐面现惊喜。

陈青黛霍然站起身叫道:“表哥!”

黄元身穿圆领蓝衫,立在当地,清雅如竹。

他打量了一番陈青黛,才慢慢走过去,皱眉道:“不是叫你别来,怎么还是来了?”一面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云芳急忙退下,去到山石外站定守候。

这里,陈青黛看着黄元早已抽抽嗒嗒哭了。正是:

别来宽褪缕金衣,粉悴烟憔减玉肌,泪点儿只除衫袖知。盼佳期,一半儿才干一半儿湿。

黄元见昔日张扬任性的少女,熬得形容消瘦,居然有了些多愁善感、悲秋伤春的味道,心里有些堵。然想起上午堂审时的情形,想起杨玉荣和陈夫人对他的诬蔑,旋即心硬起来。

他借故打量四周,风景依旧,忍不住心下唏嘘:说起来,这地方却有不少他们年幼的回忆。

那时候,她只爱往繁花似锦的地方钻,掐花扑蝶,玩闹不休。他却嫌弃人多太吵,找来这里,说了许多竹的好处,爱靠在竹上看书。她便依从了他。

来的多了,两人都爱上了这里的清幽阴凉。

后来,又特意叫人在这做了石桌石凳,方便歇息。

可是,即便花了钱,也不能把这石桌石凳据为己有。别人见这里有了石桌石凳,也来的多了。他们只好趁着中午人少的时候才来,带上些吃的,消磨一个下午。

他从不会闲坐,不是读书就是作画。

她便成了现成的景中人,或立,或坐,或玩笑追逐,姿态各异,四季不同。为了让他画出最好的形象。她变着法子改变装束。因竹叶冷翠,她便常穿些浅粉、浅紫、浅黄等颜色,为竹林增添一抹亮色。

长大后,黄元便来得少了。青黛还是常常来。

每来了,总希望他会突然出现,给她一个惊喜。

果然,今天他就突然出现了。原说了不来的,又来了,可见他还是牵挂她的。

她哽咽道:“我就想问表哥一句话:若是我肯为你侍奉双亲,你是不是就能接受我、带我回家?你前儿生我的气,是怪我没给你爹娘好脸对不对?”

黄元看着她,半响无语。

这个表妹,衣食无忧。从不想生活俗事,到现在才想到这一点,也真是亏了她!

这是怎么想过来的?

难道是那天在元梦斋听了昝姑娘一番话醒悟了?

不管怎么想过来的,都不重要了。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定定地望进她的眼底。轻声一字一句道:“我来也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好让你从此死心,别再执着于我:不管你怎么做,我永远都不会接受你——”这一句话是真心话,下一句话也是真心话,却不是真正的理由——“因为黄家和陈家,永不可能结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