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祀儿的话?”
“只是觉得你不是那种轻易会接受帮助的人,单于也不是那种轻易能向人示好的人。”青萍笑了笑,这么多年在匈奴呆着,倒对这两口子有了丁点了解。
蔡琰笑了,青萍倒是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想想便从头说起,她出嫁,刘豹的偶遇;断桥一夜,三人在帐外的相聚;一年后再见时的伤感;一路护持回陈留的争执;再后来,长安之乱,刘豹受董祀之邀前来救援,再一路护持着送她们回陈留的种种……一直说到她自杀与仲道的墓前,刘豹把她带回匈奴。
“你们还是有缘!”青萍听得瞠目结舌。
“他常说,为什么我最倒霉时,总会碰到他?”蔡琰微笑起来,“想想还真是,每次我最倒霉时,他叫能及时出现,也许就跟他说的,这是上天注定的。”
“那和卫先生呢?你很少提到他,可是我们都知道,你最爱的还是他。”
“我舍不得,就跟很喜欢吃糖的孩子,有一颗糖放在怀里不舍得吃,只肯偷偷的拿出来看一眼,有时甚至不舍得多看,怕看多了,会忍不住一口把它给吃了一样。”蔡琰的眼睛又看向了窗外,嘴角露出几许笑意。
青萍看着她,好一会儿,闭上了眼,“原先我羡慕你,现在倒可怜起你了。”
“为何?”
“青萍虽然命苦,所遇之人都是大奸大恶之徒,但心无片缕情丝缠绕,走到哪都无牵无挂,而你太多。”
蔡琰闭目想了想,大笑起来。曾经以为自己无情,现在才知道原是太多情。
第二天刘豹回来时,一脸疲惫,这边马场的马数量长年维持在五百匹上下,若要多的,便只能去山里去取,那里地方偏远,知道的人也不多,若要及时交付,便只能自己亲自去一趟。
蔡琰也不多问,叫人伺候他躺下,自己准备出去,好让他能安静的睡会。
“过来陪我。”刘豹拉着她的手,蔡琰让女奴出去,刘豹把蔡琰抱回榻上,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
“有点窝囊!”蔡琰轻轻的问道。
“嗯!”
“咱们走吧!就咱们一家三口,我手里还有好些珠宝,找个没人认识咱们的地方,过舒服的日子。”
“我舍不得!这里是我们一起干出来的,我想传给咱们的儿子。”
“那我们就不走,反正我们也不会失去这个地方。曹操也不会把咱们怎么样,想开点也可以。”蔡琰还在微笑,这些想必刘豹早就想得很清楚了,他只是想找人说说话罢了。
“等于没说!”刘豹气结,拧了她一下。她笑倒在刘豹的怀中。
“本就是这样啊!离开了我们三人有过很挺好,不离开我们也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生活,外人干扰不到我们的。豹子,看你的心,你的心在哪!”
“我的心哪?”刘豹有点茫然,他也不知道他的心在哪?在汉生活多年,有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更喜欢汉地还是匈奴。真的回来了,他却开始一切又遵从着汉人的生活方式,娶的又是汉女,慢慢的,部落成了现在的牧场。他的族人开始不再过颠沛流离的逐牧草而居的生活方式。本来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很满意,很有成就感,可是昨夜,他突然发现自己给自己挂上了一个大大的枷锁。
因为这样,他就必须看汉人的眼色行事?任他们予取予求?而且时间越久,自己族人的地位将越低,也许到最后,他们也就什么也不是了。甚至于他们这个族裔都不将存在,自己还有脸面对列代的祖先吗?
听蔡琰的,自己带着老婆孩子跑掉,结果也是一样的,他同样都是匈奴人的罪人。
“那联合各部先杀去卑,再反汉贼?我们也打个匡复汉室的名头,入京勤王?”蔡琰轻轻的拍着丈夫的脸,跟他打着趣。
“那是你的族人。”刘豹一语双关,两边都是蔡琰的族人,真的这样,双方人马将死伤无数,又是一场混战,自己也不有一定能胜的把握,更何况,其它的部落也一定不会跟自己一条心。
“等你有能力打时,也许我已经死了。我死了,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不会用任何形式来拘束你。”蔡琰看刘豹的情绪似乎有了一点起色,轻松的笑道。
刘豹笑了,虽然明白这是蔡琰的好心,但也明白,若真的有那一天,自己只怕也就不在了,若耗子他们这一代真的挥师南下,地下的他们只怕都闭不上眼了吧!想到这儿,看着蔡琰,轻轻的摇摇头。
“我不想打,我舍不得,舍不得你,舍不得很多事,看来我真的老了,不中用了!”说完,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把蔡琰抱紧了,闭上眼。
“豹子,振作一些,你不是懦夫,你只是比一般人高尚。”蔡琰轻轻的吻吻他的额头,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第17章 顿珠的选择
日子还得过,赛马大赛结束了,又有刺杀事件了,再在牧场呆下去也没意思了,于是刘豹便吩咐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城。
顿珠在她们离开前又来了,这次她既没有笑容,却也不再困惑,看上去似乎真的趋于了平静。
“来送我?”蔡琰微笑着。
“要出去走走吗?”顿珠似乎不太想在王帐里呆着,当然此时王帐里也人多,大家都在忙着收拾东西,想说话倒也还真是不太方便。
“你来推我!”蔡琰点头,示意顿珠来推自己,顿珠一怔,摇头,蔡琰摇头笑着。顿珠笑了,过来推着她出了门口,女奴就在后面跟着,和他们保持一丈左右的距离。
“阏氏是来提点顿珠的吗?”顿珠轻轻的问道。
“怎么会?我还需要别人来提点呢!再说,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回来了。”蔡琰笑着摇头。
“我要和勃果儿和离了。”顿珠轻叹了一声。
蔡琰怔了一下,怎么会?她以为会和好,勃果儿看上去是很喜欢顿珠的。
“勃果儿是好人,可是我心胸不够,若是留下,只怕那些孩子们,我容不下。”顿珠倒是直白得很了。
蔡琰明白了,也对,她当时没想到这个,妾待们可以遣散,可是那些孩子却是勃果儿亲生的。
“你真的想得很透彻了!这样很好,重新开始。”
“我还会以为您会劝我的。”顿珠轻笑了一下,“我娘,阿爹他们都劝我不要,勃果儿虽然没说话,可是我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唉,自问我自己也是这样,若是单于先我之前便有妾有子,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蔡琰又笑了,想了想,“不过我们成亲之后,单于倒是跟我说过关于‘嫡妻’的意思,他说,我是他的嫡妻,即使是我死了,他续娶的妻子叫继室,我是可以和他并排站在一起的女人。”
“您还是在劝我?”
“有时,是不是劝在自身。你听进去了,便是在劝,听不进,就什么也不是。”蔡琰淡然的笑着,仰头看了她一眼。不经意看到天空飞翔的苍鹰,“你从小就在草原之上,苍鹰之喙的故事听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