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上路和下路的好局势也因此打了折扣,分走人手之后,原本事态正好的上路不敢贸然进攻,只能守着枫华谷的营盘不再动作,而下路则被恶人反扑到了无量山。
燕崇到武王城后就一直忙得不见人影,三路局势混乱,他难辞其咎,不过萧纵倒是令人意外的和他站到了一起,近几日萧纵还给远在金水镇的叶宸去信,让叶宸带着心腹去支援啖杏林。
再难的局势也能力挽狂澜,燕崇当年就是临危受命,他自然不怕面对这种乱局,只是这世上的乱局背后,总有险恶的人心。
冬日过半,大雪飘飘洒洒的覆盖了武王城,屋外嘈杂的人声打破了雪夜的宁静,温杳蹙着眉头想要睁眼瞧瞧是怎么回事,但燕崇却伸手抚住了他的眼睛。
“你安心睡,我去去就回。”
“嗯……”
燕崇掌心温热,温杳这几日一闲下来,前段时间的倦意就卷土重来,他陷在被窝里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然后蜷去燕崇睡过的那半床铺里再次陷进了梦乡。
燕崇走后,外头天色未明,温杳被燕烨从被窝里捞出来披上外衫,温杳困得东倒西歪一时回不过神,直到燕烨想伸手抱他出屋,他才被吓得打了个激灵。
燕崇被人带去了落雁城,说好听了是个问个是非曲直,说不好听就是兴师问罪。
洛道的疫病背后应该是有人暗中作乱,燕烨是被燕崇提前授意的,只要盟中动了审查的心思,那无论是凶是吉,燕烨都得先保住温杳,以免有人想在温杳身上做什么文章。
“先生,你先跟我走,我带你去安全点的地方避一避,燕崇要是没事,肯定很快就会来接你的。”
燕烨半蹲在床边,语气有点急,他怕天亮之后有人察觉,或是带走燕崇的那些人回过神来,到时候就不好走了。
“先生?温先生?!”
“我不能走……”
“温先生——!”
“我不能走……撤兵是我的主意,时疫,时疫的事情,也,也是我诊出来的,我不能走,我走了燕崇就……”
温杳难得理清了整件事之间的联系,他也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他之前治好病患的时候燕崇没有那么开心。
“可是一旦——”
燕烨皱着眉头险些急出点毛病,燕崇这是将温杳和孩子一并托给了他,他不敢有半点疏忽。
“没有一旦,走了反倒会出事,令牌是我的,撤军也有我一半,既然是他燕崇都压不住的人,我倒想见识。”
门口的人声让温杳和燕烨都怔了一下,萧纵背着长枪斜倚在门口看不出喜怒,只是在话尾带了些惯有的张扬。
“我还没死,就算是做掉燕崇上位也轮不到别人,盟里那群杂碎翻不出天,你安心休息,一切有我。”
第十五章
宓谷地势幽长狭窄,两侧皆是绵连起伏的山脉。
深冬的夜里寂静无人,马蹄声因而变得异常清晰,温杳依旧很害怕骑马,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武王城就守着浩气盟的入口,来往不过半日,而燕崇已经被人带走了整整六日,至今杳无音讯。
眼下正是战时,燕崇一个军中主将,就算要审要查也不该这样压着消息,军中人多口杂,这么多时日过去盟中依旧不给准信,燕崇往日里的积威再高也架不住这样的折腾,假若再拖上几日,军中很可能会流言四起。
温杳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燕烨看他看得紧,倘若没有萧纵,燕烨都能直接将他扛上马车带走。
他只能用一副安神的药放倒燕烨,再偷偷跑去马厩里找一匹性情相对温顺一些的马。
他不是傻子,燕崇走后,他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努力思考了很久,他仍旧看不懂所谓的沙盘和大局,但他还是能隐约找到几分端倪。
从洛道撤军之后,军中的病患们确实痊愈的太快了,他一心救人没空深追细节,只觉得病人能好就是天大的好事,然而他和其他的医者们都忽略了一个最致命的地方。
——几乎所有人都是直接痊愈的。
疫病终究是病,来如山倒去如抽丝,任何一种病症都需要后续的调理,需要补回在病中耗费的气血,可他经手的大部分人都是喝了新调配的药方后立刻好转,
他之前还觉得病人好转的快是因为他们大多是武人,底子结实,气血充足,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疑点重重。
与其说是病人的体质好,药效立竿见影,倒不如说是那些病症突然减轻或消失了。
温杳并不精通用毒,师门里的长辈倒是教过他一些自保的药理,但也只是略懂皮毛,不过他清楚药和毒相生相克,二者之间没有明确的界定,这整件事情里若是有个善于用毒制药的人一直潜伏在军营里用药物伪造出疫病的假象,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他学艺不精,反应的太晚,眼下绝大多数的病患都痊愈了,想来就是有人暗中操作也肯定早就销毁了证据。
温杳抿着唇角护住了自己的小腹,呼啸而来的冷风片刻不停的拍在他的脸上,他选得这匹马是个年岁不大的小马,性情倒是极其乖顺温和,就是脚程不算太快。
破晓时分,小马才载着他慢慢悠悠的走过了大半个宓谷,他颤颤巍巍的夹着双腿试图让马走得再快一点,可这枣红色的小马却歪着脑袋回头瞄了他一眼,水灵灵的大眼睛里似是通着几分人性。
晨曦从山尖后头露出了一抹,时间是最拖延不得的,温杳歪歪斜斜的伏在马上笨拙之极的扯了一下缰绳,吃痛的小马发出了咴咴的叫声,一时还显得颇为委屈。
“这还是个崽子,脚力不好。”
骤然出现的人声险些把温杳吓得从马背上滑下去,斜刺里伸出来的手臂带着皮质的手甲,不及燕崇的玄甲坚硬,但也好不到哪去。
只是萧纵这回比先前小心了不少,他伸臂拦住了温杳歪斜的身子,又将温杳直接捞到自己的马背上。
不愿意载两人的乌蹄抱月很不耐烦的刨了刨蹄子,它从一个时辰之前就被萧纵逼着跟在这匹小马身后晃悠悠的溜达,不能追不能超,脚步还不能太重,也亏得它是被萧纵一手带大的驹子,不然以它骨子里的脾气,恐怕早就把萧纵摔下去踹吐血了。
温杳又惊又怕的挣扎了好几下,直到认出是萧纵之后他才稍稍安生了一下,迎面而来的冷风直接灌进了他气管里,呛得他根本说不出话。
“别怕…温杳,别动。”
天边露出了一小半霞光,萧纵抬手提温杳捋了捋鬓边凌乱的长发,又俯首去贴了贴温杳被冻红的面颊,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也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
“你坐稳,我带你去,你信我一回,我会帮他。”
浩气盟,长空道。
温杳跟着萧纵在傍午前赶到了落雁城,盟里的盘查比往日要严,从长空旗往落雁城门口走的一路上足足站了十几个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