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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寄(60)

她这话,却委实过分了。

且不论两族联姻本就是个情愿的事,她若不屑攀附,大可婚约未定之时作个了断。单说这几日接触下来,少泽他对这桩亲事的态度一直持的是顾全大局的委曲求全模样,未必对她有多少情意。若要说他对尘月有几分强求,那也是天君所为,与少泽本却是全无干系的。她口中,却成了仗势欺。

几万年的狐朋狗友不是白当。她这一句话埋汰的若是自己,尚能与她平和相处,可埋汰的是少泽,便有些气不过,张口便是一句重话:“真以为这样的性子,便够得上当们神族的皇子妃了?”

难得意气用事一回,话出口后便有些后悔。大局为重,此刻本万万不该激怒她,却是由着心头一股怒气任性了一回。

算来,紫微垣数万年,从来没有摆过神女的架子,唯有不懂事的仙娥讥讽银翘是血统不纯的杂种凤凰时,才会出言维护几句。银翘走后,便对万事都心平气和得很,连能让动真怒的事都少有,更遑论与面红耳赤地争论一番。今日却是破例了。

她似是没有料到会与她较真,凛着怒颜,紧抿着唇没再开口。

平复了心头的无名之火,理智来论,她确实也身不由己,可怜得很。于是收拾了颜色,勉强平静道:“不喜欢的有很多,却很喜欢,觉得是个放达不羁的美,心思也单纯,相处着不累。只是各有各的无奈,把自己的无奈看得太重,未必是件好事。”

“也觉得做错了?”她屈着右膝坐上石桌,把青瓷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倔强的眼神里伤怀的神色明明灭灭,有些彷徨,“可是不能决定自己嫁给谁,难道连自己的身子给谁,都决定不了吗?”

“咳……”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提起这桩事,原本严肃的脸色立时有些错愕,只好咳了两声掩饰的尴尬,强作镇定地劝道,“听说用了狐族的魅术。凡要蛊惑他,必先蛊惑自己。这东西害害己,何苦这么执著。”

极厉害的魅术能摄心摄魄,却对自己的魂魄也有损害。她若真抹去了凤凰的记忆,对自己的损伤定也不小。

“只是气不过,气不过他每次都让以为他亦生了情意,到头来挑明时,却说是无心之谬。”她怒容愈盛,腾空一跃,手中的长鞭猛挥而出,石桌应声而碎,“他居然还洗去了魔髓,想要修仙!连他也瞧不上一个妖族吗?!”

没想到爹爹逼凤凰入汤谷洗净魔髓,竟还会惹一桩误会出来。赤狐族的长老们想要攀附神族,将尘月这个名义上的族长送上九重天,本就她心中下了道槛。天上的那群老神仙们对她这个妖妃娘娘大多不满,少不了有一筐子闲言碎语倒进她耳中。

尘月她备受冷眼,憋着一腔怨气成婚,好不容易大婚之日上见着了日思夜想的,以为对方对她有所不舍,却不料对方却是有心祝福,无心缠绵。姑娘家羞愤之时本就没多少理智,又忽然发现连心上的都一心向仙,自然以为他是因她妖族的身份而不加理睬。尘月本就心高气傲,一来二去,两股怨气聚一起,便激发出了这么个事端。

若真是如此,那还真是令汗颜。揉了揉额角,觉得此事忒过复杂,有些超出的处理能力,只好转了话头安慰她:“那只凤凰缺根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既然觉得他不好,放手便是。此事替瞒上一瞒,保准整个太微垣都不会走漏风声。少泽他平时确实小肚鸡肠些,有关大局的事却很大度,若是回心转意,现还为时不晚。”

尘月像是细思着什么,蹙起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不置可否。正等着她的回话,身后的树影却是一动。一回身,正撞见来一张熟悉的温和笑脸。

少泽目光落愕然的脸上,难为他这等严肃凝重的氛围下,还能笑得出来,嘴贱的功夫不减:“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说媒?”

☆、第三十九章

少泽目光落愕然的脸上,难为他这等严肃凝重的氛围下,还能笑得出来,嘴贱的功夫不减:“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说媒?”

狠狠白了他一眼,偷偷他胳膊上一掐,低声怒道:“还不是为了!”这和事老当得何其憋屈,又要挨鞭子,又得挨训,还得绞尽脑汁安抚。如此令头痛,面上却还得维持个冷静平和的微笑。少泽他不感激便罢了,竟然还敢取笑!

他不动声色地发间扫过一眼,笑意收敛了几分,仍是揶揄的口吻:“难得听说几句好话,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诚然,夸他大度时,还不忘加了个“小肚鸡肠”的前提,但这个记仇的家伙居然能这么明着暗着和过不去,可见他不枉小肚鸡肠的美名。

深吸一口气,决意不与他一般计较,低声道:“怎么会来这里?”

少泽作了个疑惑的表情,道:“不是告诉的,要亲自来谈一谈?”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嗳,最近管的闲事太多,偏偏又身其中,不能插手却也不能脱身,果真是个折磨的活。他这个当事既然愿意亲自出马,真是再好不过。

点了点头,转身想要退出院外,留他们俩一个清静的谈话之地。不料前脚刚出门,衣袖却被带住,依旧是温温吞吞的声音:“外面等,马上出来。”

心道谈话便是谈话,他想赶紧出来又是闹哪一出。只是另一头尘月冷冰冰的目光夹杂着不屑,像一道沾着血的白刃,亮院落中逼视着们这一处,教浑身不自。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默默看了少泽一眼,依言出了门。

不过是站定了数了会花叶子的功夫,少泽果然如言出了院子。

抱起胳膊打量他:“怎么不多说几句?”

“事情说完了,多留何用?”

刚想多嘴一句“夫妻之间多说说话,有助于培养感情”,又觉得他们夫妇间的事,插嘴多了便显得有些唠叨,再则此事也不能操之过急,遂缄了口。

少泽自袖中取出一个玉简,放手心:“不好这里多留,玉简收着,好好保管。”

“这是怎么一回事?”皱紧了眉,他一席话说得没头没尾,好不奇怪。

他却避而不答,眉眼间甚是郑重:“这才是来这一趟的正事。也不能确定是怎么一回事,此次回宫会查明白,到时也许不能亲自传消息给,要处处留心。”

怪异的直觉愈发加深,他却不再多言,连告别都未有一声,匆匆转身埋入花林间不见了踪影。

傍晚用膳时,仪清传来消息,道是少泽携尘月一块儿走了。

少泽的本事倒是极大,竟能让尘月乖乖随他离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执箸戳了戳白嫩嫩的鱼肉,又戳了戳绿油油的青菜,终究全无食欲地搁下筷子,转头问道:“……白慕呢?”

仪清一愣,随即轻笑一声:“书墨小姐回宫了,尊上这会儿该是正殿。”

噎了噎,彻底放下了筷子。

都是得寸进尺的动物,神仙也不例外。

文曲师父从前将讹去与白慕同行,曾编了口胡话,说白慕是如何如何地体恤小辈,又是如何如何地温纯善良。方时对此嗤之以鼻。但如今书墨不过回个宫,他居然着紧到连饭都不吃的地步,这体恤温纯得,就有些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