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校/仲冬有蝉(179)
“你跟她什么时候这么要好?“
“就昨晚从她房间拿的,她网页微信还挂上面呢。”
邬嘉葵在方璇隔壁的沙滩椅入座,顺着她所指看一眼,看见龙七的微信聊天页面,也看见一个多小时前,她在靳译肯所属的聊天框中发的文字,没多看,说一句:“退了,不想看,不要看。”
“嘻,”方璇笑,“就不,我要看。”
她没搭理,戴着墨镜躺下,班卫在她另一边的躺椅上坐,撑着双臂,翘着腿,说着“我的小葵葵怎么做什么都这么好看”,她吸一口气,目不斜视地戴耳塞,但只戴完左耳,手部动作缓缓地停:“海上怎么了?”
班卫侧头,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远处,近海,一艘游艇原地不动,周边有两艘快艇接近游艇,在周围海域徘徊着,三四圈后停下,聚在船头不知做些什么,良久没有动静,班卫眯着眼,而后因为阳光刺眼收回视线,说:“抛锚了吧,或者有人溺水了。”
“班卫。”
有喊声,跟着班卫一起往声源处看过去,看见十多米外的靳译肯,他走在吴尔前头,刚停完车,单手插兜,沿着躺椅区走来,也正眯眼往海面上的游艇处看,看了三四秒后收回视线,海风吹着他的T恤袖口,而吴尔穿着件花衬衫背着个包,在他后头张手喊一句:“小美女们!迎接姐姐来了!”
“哈喽!”方璇自来熟,立刻大声回,“吴尔!你给我也留个角色呗!你看我都候了你三天!”
吴尔笑哈哈地指着她,但半天没念出名字来,邬嘉葵补一句:“方璇。”
“对对对对,方璇,哈哈哈哈,我记得……”
“不演了。”方璇甩手。
“别!你再给姐一秒钟,姐就记起来了,咱俩facebook还是互关的呢,对不?”
“取关!”
这两人打哈哈的时候,靳译肯已经到班卫跟前,往沙滩上看着,问一句:“看见我老婆没?”
“没,我们也才下山。”
他听着,从兜里拿手机,滑锁进微信,抵嘴边:“发一个你那儿的定位,我到了,来接你。”
语音发送后,又扫一眼周围百米的沙滩区域,问班卫:“她跟谁下山的?”
“臧思明。”
点头。
先打她的电话,没人接,又转拨臧思明的号,搁耳边,与此同时,岸边有救护车声响,邬嘉葵转头往岸上看,凝思一会儿,又往海面看去,原本在游艇旁聚集的快艇这会儿正极速朝沙滩这儿开,船上的身影由模糊变清晰,有三四个人围在一起。
“是有人溺水了。”
她从刚才班卫的两个可能性中,提取正确的那个。
由岸边进沙滩的入口,也有数名海滩安全管理员经过的身影,他们朝海岸处奔跑,靳译肯边听电话边撂眼看,随着远处快艇靠岸,周遭有不小的骚动,正在进行的沙滩排球赛暂停,被干扰注意力的游客们三三两两往那儿看去,快艇上的人被抱下来,管理人员聚集,有人抱着孩子迅速离开,有女孩子抓着男朋友的胳膊往后退,也有人指指点点着上前,他的电话没有打通,挂机后,重新拨龙七的手机号,向班卫留一句:“看见我老婆让她等这儿。”
“你去哪里?”
班卫先开始这么问,后来看着他走的方向,又看见邬嘉葵跟着他走,于是自个儿也跟上,轮到方璇问:“你们都去哪里啊?”
“你在这里等龙七。”班卫回头喊。
拨出去的电话始终没人接。
第三个电话无人接听自动挂机后,他将手机放兜里,那个时候离管理人员聚集的事发地数十步远,人头攒动,中央的溺水者被频繁来去的身影遮掩,迟迟看不清正身,只看到软软搭在沙滩上的一截右手腕,本身就白,又被海水泡得没有血色,手指自然地曲起,瘦,指骨节根根分明,随着医务人员对其做的心肺复苏术轻轻地颤动,他边走,边看着那截手,邬嘉葵也看着,周围游客有认出她的,也好像认出靳译肯,又有一遭小的骚动,而这时,全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臧思明突然从人群中跌出来。
邬嘉葵的步子一顿,班卫也停住。
臧思明看上去疲累至极,正瘫坐在沙地上喘气咳嗽,剧烈地呼吸,一两秒的反应后才别头看到他们,管理人员在里圈争分夺秒救人,他的视线从班卫邬嘉葵移到最前的靳译肯身上,那个瞬间,脸色霎白,撑着手站起身。
张嘴,想说话,说不出,往里圈迅速瞟一眼,又看向他们,手足无措。
“出什么事?”
是靳译肯首先问。
语气挺淡,由上至下地打量他,看着他僵住的脖颈与发抖的嘴唇,像是下意识,在前一个问题落下三秒后,缓缓跟一句:“我老婆呢?”
“这是个意外……”
他嘶哑地回。
几乎是在落话的同一秒,靳译肯的视线往里圈挪,刚做完一轮心肺复苏的管理人员疲惫地挪开身子,龙七的侧脸粘着头发,就那么安静地躺在湿腻的沙滩上,没有声息,另一名管理人员紧跟上,继续一下下地按她的胸腔,臧思明摊手试图解释,而靳译肯整个懒散的身子骨在那一刻发生变化,邬嘉葵抬手掩嘴,班卫一声沉如低鸣的“我靠”,他当下立刻上前,闪电那么快,蹲身握她的手估摸温度,冰冷得几乎失去了体温!继而抚开黏在她额头与侧颈的长发,管理人员问他是谁,臧思明颤着嗓音补充:“她玩嗨了,真的,我让她别爬船舷,别爬船舷!可是我也喝多了,我看不住她,我对不住你,真的,我……”
“家属。”
他回对方,反应迅速,声音沙哑,但是侧颈的发撩开后,马上看见三到四个一路衍伸至胸口的红色吮痕,在她苍白潮湿的肌肤上,像烙过的火印子一样鲜艳,视线下移,又看到她下身裤子上的血红色,看到她手臂上打了死结的手机套,臧思明指着:“她,她跟一姑娘玩,我也记不清是哪个,我们都喝太多酒了,她非跟人家打赌,我操我当时没看着她,我就知道我的视线不能离开一秒!你也知道她疯起来……”
“闭嘴。”
他没抬头。
整个视线和注意力都钉在她身上,反复地握她的手,拇指抚过她的眼睛和没有鼻息的唇口,她太安静了,两个小时前还生龙活虎坐在秋千上对他笑的人,现在怎么叫都没有反应,没有心跳,全身低温,管理人员做CPR时的汗往她身上落,她也没有反应,她以前最嫌弃沾到汗,现在连个眼都不睁,他俯身将额头抵着她的,手心紧紧贴着,整整三秒才迫使自己缓过神,那会儿终于起身对人说:“让!”
管理人员一松手,他就立马给她做高效率CPR,一下一下用力按压,再给她做人工呼吸,汗也在出,冷的,往下滴,从她的脖颈流至沙地,同时吼管理人员:“救护车呢!”
“还在岸上的街口堵着,被一辆违章停的大卡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