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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茅与蛙鸣(6)

佟迩其实没听懂:“嗯……对。”

傅冀方笑意愈大,直愣愣地望着他,并不说话。佟迩害羞地想要移开目光,但碍于礼貌不敢这么做。傅冀方越是看着他,他的脸色就越红,脑袋也越糊涂。

——我说错了什么吗?为什么他不说话了呢?

终于,傅冀方说:“那微生物的寿命长吗?”

佟迩反应过来:“不一定,有的寿命非常长,比如南极冰层下的细菌,能有上千万年的寿命,细菌的孢子,有的比人类的寿命也非常长。但是也有短的,几个小时。”

“原来一个生物循环系统这么复杂。”

“其实只要做一个简单的循环并不难。”

“但是太简单了没有竞争力,如果要完成像这样复杂作品又超出了我们的能力。我们既要做一个在能力范围内能的作品,又要有特点,是别人做不出来的,对吗?”

“对。”

第5章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他是隔壁物理班的同学,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咖啡馆里的虎刺梅开了,像停在荆棘上的蝴蝶打开了翅膀。虎刺梅叶子深绿饱满、丰厚宽大,圆润的花朵鲜妍艳丽,饱和度非常高。但这种植物很难得到人们的喜欢,因为它主干过于粗壮,并且长满了硬刺,就算花朵再漂亮特别,也使整体效果显得笨拙粗陋,正红色的花朵与深绿的叶子颜色搭配更像是在过春日圣诞,容易造成不合时宜的滑稽感。

还好咖啡馆里深色的玻璃落地窗和昏昧的灯光为虎刺梅做好了背景铺垫。飘荡摇晃的光影如水波纹在实木桌面上浮动,淡化了植株笨重的下半身,以花朵的红色作为视线焦点,单调的画面立刻有了生气,足以体现装潢设计师的巧妙心思。

用同样的原理来推论,一个人要使自己的木讷被弱化,就要尽量处在安静的人群中。

但是与傅冀方的活泼开朗对比,佟迩觉得自己只会显得更加不善言辞。

——为什么喜欢上一个人就会不知道怎么在他面前说话了呢?如果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要怎么对他说明自己的心情?

“在看什么?这是什么花?”傅冀方问。

佟迩回过神来:“这是虎刺梅,平时不太常见,所以忍不住看看。”

“我买了苹果派,一起吃吧。你喜欢苹果派吗?”

苹果和肉桂的香气令人垂涎。佟迩有些不好意思,他很喜欢甜食。

“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新鲜烤出来的,尝一尝。”

“谢谢,味道很好。”

“你刚刚说这种花不常见,为什么?很难种吗?”

“倒不是说特别娇贵,一来它体积比普通盆栽大,占用空间大,不像雏菊之类的常用装饰性植物那么轻盈,二来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它好看,这么密集的硬刺,不修剪的话还很容易伤人。”

“但是很特别,比千篇一律的蔷薇玫瑰好看,有一种刚毅冷艳的感觉。”

“嗯,虎刺梅的花语是逆境求存、不畏挫折,和它的外表很相称。”

傅冀方注意到佟迩今天的毛衣颜色与这盆盆景很相似。赭红色的毛衣虽然没有花朵鲜艳,但是将皮肤的颜色很好地提亮了,使少年干净的脖子与脸从光线中突显出来。佟迩娟秀的五官落在圆融的灯光中,恰如一朵素净的花破土新生,使傅冀方嗅到了他另类的灵魂气质。

傅冀方想,植物或丑陋或笨拙的外貌是不是也有保护的作用呢?如果外表太过招摇艳丽,就很容易招来祸患,相反,在特定的环境下才能显现出来的美丽,不仅更加珍贵,而且有利于生存。同样的道理,佟迩低调内秀的性格像保鲜膜封住了馥郁的内心,不容易让人察觉他优秀的能力和品格,只有仔细地观察和耐心地等待,才能发现他是不可多得的奇株。这种性格也保护了他内心的纯净,如果他个性张扬而天资非凡,在集体生活中会很容易有麻烦。

“我一直想说,你今天穿这件毛衣很好看。”

佟迩脸红:“谢谢,是妈妈帮我挑的。”

他本来想谦虚地解释两句,到了嘴边话又变味了——

“生态瓶的事情,我刚刚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放弃这个方案,也许换个别的东西做比较好。”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做这个吗?”

“但是我喜欢没有用,它拿不了第一名。我也没有能力做出更复杂的。”

“其实也不一定,我们可以加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在里面,出其不意给人额外的惊喜。”

“你是说不常见的动物或者植物吗?”

“不是,就算翻出天去了难道还能把一只老虎装进去不成?如果做不出复杂的生物循环系统,又不能够承载更多的生物,那就往别的方向想想有没有可以加分的地方。比如说,瓶子的造型、景观布置、玩法……”

佟迩在花样上并不擅长,他听得云里雾里。

手机这时候尖锐地响动,傅冀方掏出来歉意道:“对不起,我先去接个电话。”

佟迩目送他的背影离开桌子。他等了十分钟,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大的男孩儿从洗手间走出来,蹦蹦跳跳回到隔壁桌子边,爬上椅子:“妈妈,我自己上了厕所!”

他邀功似的将冰淇淋杯抱在手里,舀了一大勺塞到嘴巴里,甜美的味道让他满足地眯起眼。

母亲说:“你少吃点冰淇淋,别把肚子吃坏了。”

男孩不甘愿放开心爱的甜点:“但是我自己上了厕所。”

母亲问:“上完有没有把手洗干净呀?”

男孩说:“有的,你闻闻,有洗手液的味道。”

母亲说:“没有玩水或者插队吧?”

男孩不满地用勺子敲打桌面:“我自己上了厕所!”

母亲终于忍俊不禁:“知道了,我们家宝宝最乖,自己会上厕所。”

听到这里,佟迩的嘴角微微裂开。他身后忽然传来讨好的声音:“我也自己上了厕所。”

傅冀方正从他身后绕过来,重新坐回位置上。佟迩见到他带笑的脸,不知为什么双颊立刻变得燥热。傅冀方并不说话,一味歪着头眼神无辜地看着他。

这样调侃的目光使佟迩嘴唇颤抖,脑袋缓缓升温像发烧似的。他打开嘴巴又闭上,想等对方开口再说些什么。但傅冀方握着搅拌咖啡的勺子,耐心地等待。佟迩羞恼了——

——他想让我说什么?他当然自己会上厕所了,这么大的人了谁还不会自己上厕所呢?

然而对方半撒娇的话语像羽毛来回在他的心头拨动荡漾,让他忍不住为这种微妙的暧昧心痒。好半天,他才鼓起勇气用微弱如蚊吟叫的声音说:“嗯,你也乖。”

说完这句话,他的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

傅冀方轻轻的笑声传到他耳边:“佟佟,你怎么这么可爱。”

佟迩瞋目抬头,原本想反驳两句,但一撞上对方的目光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心里一边心疼自己的无能,一边沉浸在亲密的狂喜中,简直如同在冰火中来回,忽冷忽热。最后他徒劳地挣扎,企图挽回一点面子:“我妈才这么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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