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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故人来(31)

大概是突如其来的冰凉让他感觉舒适,他轻轻皱了皱鼻子,用侧脸蹭蹭枕头。

敛去白日里的各种面貌,乖巧地像个孩子。

年画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已经是晚十点半了,她来来回回将冰袋换了几回,又怕太冰让他不舒服,索性端了盆冷水来,用毛巾给他敷,每隔几分钟都再换一次。

前一晚只睡了四个多小时的顾天北陷入黑甜的梦中,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十一点,年画估算着他差不多要醒了,将退烧药和水备好了放在他手边床头柜,收拾了水盆去厨房。

冰箱里有现成的西红柿鸡蛋,还有一包龙须面,她剥了棵鲜嫩的小葱,开火为他做一小碗西红柿鸡蛋面。

空腹吃药是会胃疼的。

年画将一碗色泽亮丽的面条端出来在餐桌上放好,随手将餐桌的吊灯扭开,豆黄的灯光笼着她,在纯色的桌面上勾勒出一个贤惠的影子。

她突然间泄了气般坐下来,拖着腮左思右想,被自己气笑了。

说好的不认识不理会不关心呢?她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啊?

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对着卫生间的锃亮的镜子看到七年前那个一腔热情、笨拙付出、不管别人是否想要的小姑娘。

她无奈地想,或许,她也从来没变,还是那个稚嫩又执着,只想对他好的年画。

******

顾天北感觉嗓子在冒烟,干得几乎要烧起来,他忍不住清了清嗓子,翻了个身,终于醒了。

迷蒙地睁开双眼,陷入一片昏暗,不甚明晰的小夜灯带来点点柔和的光影,堪堪看清眼前的景象。

细长的玻璃杯,蓄着八分高的清水,他用手心触了触,温的。

那水还没触到唇角,已然湿润了他的心。

顾天北就着温水吃下一片退烧药,趿上拖鞋走出客房。

外套被年画扒下来放在床尾,他也没穿,就这么单穿一件黑色的毛衣,悄无声息出现在洗手间门外。

两双各怀心事的眼睛在镜中对望。

年画见鬼般弹开,等看到他身上的衣服,拍着胸脯凶神恶煞地说:“你是打算把自己冻死在这,强行碰瓷吗?”

顾天北抬眸盯住她气势汹汹的模样,有些想笑,笑意在嘴边忍了忍,沉声说:“吃过药了。”

声音还是有些哑,低低沉沉的,有一种别样的磁性。

“吃过药了?”年画眼底流转一丝失望,撇开眼去,低声嘟囔:“餐桌上有面,你想吃就吃。”

说完,她低了头,侧身从他身边擦过,来到客厅。

黑衣黑裤的顾天北鬼魅一般,跟着她,亦步亦趋。

年画本就心绪杂乱,简直想躲他远远的,他微热的气息在身后清晰可闻,像个会发光的危险物,让人难以忽视。

她心虚地转身,想将人凶回去,怎料一个回头下巴就蹭到他肩头。

电石火光间,顾天北垂眸对她笑了笑,手掌抚上她后脑勺。

年画眨了眨眼睛,双臂僵直地贴住身体,一时间大脑有些断线。

顾天北就着这个极像拥抱的姿势,手指在她发尾划过,下一秒,年画眼前出现一片葱叶。

……

年画尴尬地挠了挠头发,对他眼底一汪浓的化不开的情绪选择性忽视。

“吃完面碗扔水池里就行,我就不送你了。”

年画僵直着声音抛下**一句逐客令,转身回房。

她长吁口气,在床上躺下,手指触到一片余温。

他刚睡过的。

连那枕边也都是他清冽温热的气息,让她杂乱的心绪更加无处可逃。

心里有只小虫子在蠢蠢欲动……

五分钟后,年画漫不经心地踱出客房,将顾天北盖过的被子扔回苏木白房间柜子里。

她从他身后饶过,餐桌吊灯下清俊的男人正慢慢挑着几根面,微俯下头,将面条放入口中。

那捏着筷子的手指白皙纤长,骨节分明,被灯光镀上一层旧日时光的滤镜。

而后,他偏了偏头,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年画清了清嗓子,将他的外套随意扔在椅背上,像对待不速之客般颇不耐烦地说:“等下我就不送你了。”

顾天北轻嗯了声,垂眸默默吃面。

她站在他身边抠了抠椅背,白色皮革在她指甲的摧残下发出崩绷闷响,她的语气依然生硬,说出口的话却软了下来:“记得把药带走,按时……吃药。”

顾天北轻抿了抿唇,低垂在面碗上的一张脸,无声展露笑颜。

这小姑娘,还是那么地心软嘴硬、口是心非,像挥舞着钳子的小螃蟹。

他抬眸,小螃蟹并没有弃他去睡,反而打开电视机躺在前面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电视台正播着一个解密节目,她一声不吭看了起来。

顾天北伴着旁白深沉的解说将面汤吃到凉透,才起身收拾了餐桌。

他端着碗来到厨房,微微一怔,右手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他怎么会以为她成长了不少,变得宜室宜家了呢

顾天北归置着犹如被轰炸过的厨房,哭笑不得地收回之前的想法。

小孩子永远都不会长大,即使她的外表再强硬蛮横,坚不可摧,拨开坚硬的外壳,内里,还是一个柔软的小女孩。

顾天北收拾完厨房出来,电视里已经放起了广告,而沙发上那个小螃蟹已经收起爪钳,老老实实睡着了。

他抱了棉被出去,轻手轻脚为她盖上,又将多余的灯关掉,只留下玄关一盏小灯。

眼睛适应了黑暗的“小螃蟹”翻了个身,在黑暗中轻动嘴角。

在说梦话吗?

顾天北心里发笑,小心翼翼凑过去。

她却只是在梦中发出一声叹息。

极轻极细的一声叹息,如丝线般缠绕他的心头,牵动,套牢,系紧。

顾天北轻轻阖上眼,睫毛轻动间,唇角擦过她脸颊,印上一个清浅的吻。

“啪。”

玄关灯灭,顾天北回眸望一眼沙发上熟睡的身影,轻轻带上门,走出去。

梦一般安静的房间,夜一般漆黑空荡。

年画忽然扯了被子跳下沙发,跑到窗前向下张望。

黑色路虎魅影般投入夜色,只那橘红的尾灯兀自闪着,很快消失在视野之中。

******

隔天早上,年画迷迷糊糊被电话吵醒,她闭着眼睛直接接起,听到那端清越的嗓音。

应该是退烧了。

年画下意识想着,听顾天北在耳边低声询问:“听说你要搬家,今天还是明天?我去帮你。”

她半张脸埋在枕头里,轻轻嗅了嗅,不情不愿答,“明天。”

“好,明天上午我去接你。”

“谢谢你的好意,”她语气轻快,“我家程钰会来接我的。”

沉默,突然而至,包裹着两个人。年画恍恍惚惚的,忘记是谁先挂了电话。

睡意消散,她对着他的微信头像出神,末了,从床上爬起来收拾东西。

当天下午,程钰开车过来帮年画搬了家,又被她拉着当了一下午的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