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吃着汤圆,对长辈们的调笑不加反驳。
习惯了他这样的秉性,伯母他们更是说得远了。她笑问:“钦若,你做老板的,看人应该是一看一个准。你说说看,住过你客栈的,除了你不收钱的那些,哪个是没钱?”
符钦若眉心微微一蹙,只好自惭形愧讪讪笑了一笑。
“那个叫魏青崖的女孩子,家境也是不错的吧。”姑姑有意试探,故意提起了一个准确的姓名,看伯父他们不解,立即解释说,“是个很秀气的女生,之前住过钦若小筑。在杭州啊,就住钦若那套房子的楼下,你们说巧不巧?我有一回去杭州看钦若,在楼下见到他们两个,挺般配的。”
伯母一听,忙问:“怎么样?带回家里瞧一瞧。”
他抿起嘴唇,半晌,摇摇头,为难地笑道:“她出国念书去了。”
语毕,姑姑脸上先一步露出了尴尬。她看看符钦若的父母,道:“真可惜。”说着低头吃起了饭。
“既然现在客栈没什么客人,不如就暂时关了吧。”符尹澄若无其事夹着菜,说话时也没有扭头看儿子,“季度会议还有人提过要抽时间去下面的酒店看一看实际情况,好整顿提高。派人去是派人去,但回来的效果未必好。你没事就挑几家去走走,就当是旅游。”
符钦若听出父亲是提醒他,不要拿着钱做个闲人,这样会招人话柄。他点点头,说:“知道了。”
奶奶了解他的性格,知道他如果真的出门旅游,绝对不会住自己家开的酒店。收拾行李那一夜,她给符钦若拿来了一件手打的毛衣,说是母亲走前留下来的。
符钦若捧着柔软的毛衣,直到手心都暖了,才放进行李箱里。
“这一整年几乎都住在杭州,见过施施吗?”奶奶问起。
他动作变得僵硬了一些,缓缓摇头。
奶奶的手放在床架上,似乎想要坐下,却最终没有坐,而是站在他身边,语重心长地说道:“前几年不催你,是因为你年纪小。但是钦若,你不能还没满三十岁就过着六十岁的生活。尽管说人各有志,但……”
符钦若捧起上个月刚买的相机,摩挲了一阵,点了点头。
也许还是担心符钦若,才有这一条信息。
符钦若购买了前往县里的汽车票,走出机场后抬头望了一眼纯蓝的天空,举起相机对着天空拍了一张照。
如斯美景,就算什么都没调,拍出来的照片也是好的。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缓解因为高原反应引起的不适,走向了自己要乘坐的那趟汽车。
九座的汽车,却坐了各式各样的客人,有年轻的情侣拖着两个大号拉杆箱堆上车,让坐在符钦若身旁的那对老夫妻连腿都要往里靠。
符钦若看男生仍在使劲地把行李往里推,忍不住开口说:“你先上车,我再帮你把箱子提上来。”
男生一愣,笑着说感谢,行李箱往地上一放就钻进了车里。
他探出身子把沉重的行李箱提上来,不小心碰到车门,又被静电电了一下。
“一个人来玩?”坐在他身边的老先生在他拉上门以后,和气地问。
符钦若暗暗惊讶了一下,点头道:“嗯。”
汽车司机在半途上,询问大家都是要住哪一家旅店。符钦若望着窗外盘桓的山路和布满枯草的山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窗外的天是蓝的,似是用画笔泼出来一般纯净。坐在副驾驶座的女生不断举着相机拍摄窗外的风景,快门声仿佛不会停,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符钦若还是没有听习惯这个声音,总以为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能看到施诗磊从相机后抬起来的眼睛——盛满了光和笑。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那是爱意。
经过传说中的九道弯,满车的人都在随着车辆摇摆,偶尔在狭路上遇到对路开过来的车,也忍不住心惊。偏偏司机还能够拨打电话,让车后有乘客怀着担心提醒了几句。
还没到县政府,远山的尽头出现了一组石头城堡一般的房屋,一幢幢灰黑色的小石楼,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不少人开口打探那是什么,还没等司机回答,众人就在路过时看到了路标的指向。
原来是酒店。
一路前进,又见到了几家藏教佛院,彩色的旌旗在朔风中飞扬,哗啦啦作响。山间偶尔可见民居改造的旅店,布着广告招揽自驾游的人,就连两旁的高端酒店也显得如同一个个小村落,路口站着些当地居民,褐色肤色透着高原红,显得十分质朴。
司机对当地风俗津津乐道,又沿路介绍着那些名声尚不在外的景点,问:“你们都是要去沟里的?”
符钦若回过神来,正好看到了前方的路牌,这才开口说:“师傅,在前面那个路口停一下。我在那儿下车。”
司机从后视镜里讶然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住前面的酒店啊?”
“嗯。”除此之外,符钦若出于一直以来的习惯,没有多说。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生回过头来,好奇地问:“那是几星的啊?”
“五星的。”司机先一步回答,介绍说,“那以前是个山寨,现在藏民都搬走了。有钱人买下来改成别墅开了酒店,都是原汁原味的房子。”
“怎么在网上查不到……”女生一听很兴奋,朝着车后喊,“宝贝,我们也住那里好不好?”
他们正是之前带着两个硕大行李箱的情侣。坐在后座的男生问司机:“师傅,从这里到沟口还有多远?”
“开车起码还要一个小时吧。”说到这里,司机快速看了符钦若一眼,又说,“酒店配有车的啊。”
小情侣还在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要不要住,车已经停在了路口。符钦若拉开车门,把挡在面前的行李箱先放下去,下车以后又将自己的取出来,其余的照旧放回去。
司机还在问那对情侣下不下车,符钦若把车门关至虚掩,自己拖着行李箱沿着水泥路往山坳里走了。
原以为这个时间,选址在这里的酒店不会有什么人,但没有想到才走到前院,便看到两辆大巴和三四辆保姆车接连开了进来。
喷泉不开了,巨大的水池中央,白石雕显得有些寂寥。
大堂是一贯的富丽堂皇,符钦若推着行李一路走到前台,身子已经被中央空调烘暖了一些。他摘下手套,回答微笑询问能够帮到他什么的前台:“要一间房。”
“请问您有预定吗?”前台小姐说话多少带着一些当地口音,但相貌也是当地随处可见的美貌。
符钦若是临时起意才决定住进来的。他摇头,从钱包里找出自己的身份证和会员卡交给她,说:“安排一间方便的就可以了。”
前台双手接过他的卡,扫描过后在电脑上确认他的信息。尔倾,她脸上一闪而过了惊愕,抬眼悄悄地看了他一眼,一时拿不定主意似的,对着自己佩戴的耳机说:“李姐,你能到前台来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