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到底是因为那通电话还是其他的?
俞浩吃着吃着,感觉到整张桌子在震动,奇怪地皱起了眉头。
坐在对面的牟云笙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他们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发现是两个小朋友在桌子底下用腿互相踢来踢去。
“好好吃饭,要打架吃饱了再打。”牟云笙受不了地说。
“哦。”雨果忍笑应了一声,对俞国春龇牙咧嘴地做鬼脸。
俞国春也不客气,朝他用劲吐了个舌头。
见状俞浩忍俊不禁,瞥见牟云笙叹气摇头的模样,更是忍不住笑了。
好在气氛也不再那么冷,俞浩想了想,还是把先前打算跟牟云笙说的话说清楚了。“牟云笙?”
“嗯?”他夹着菜,语气词的力度很轻,显得很温和。
俞浩稍微放松了些,双臂都放到桌面上,尽量轻松地说:“这两年米粉店也赚了些钱,买房、买车,再贷些款就能开分店了。但上回说借钱给我同学,我也就打算把分店的事情先放一放,反正来北京也没两年,还是保守一点别做太大,这样一来,这笔钱也就可以先借出去给他们。”他不太会说话,说到这里觉得也许逻辑不清,又补充说,“你给我的钱,我都是分开来放的,虽然拿去做了一些投资,但你都知道。反正你的那份,不会去动。”
说完这一切以后,俞浩又往碗里夹了两筷子生菜,偷偷地抬起眼睛看了牟云笙一眼。
他专注地吃饭,好像刚才说过的话一句都没没有入他的耳朵。俞浩看他夹菜的模样,不禁皱起了眉。
就连旁边两个孩子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一个眨巴着大眼睛看他们,一个埋着头扒饭。
只有牟云笙像没事人一般,吃得津津有味。
俞浩咬了咬嘴唇,握紧手里的筷子,盯着碗里的米饭看了一会儿,尝试着把碗放下来,轻声说:“我吃饱了……”
“砰!”
连碗都没有放下来就听到饭桌对面毫不客气的摔筷声,吓了俞浩一大跳,捧着碗抬头看向蓦地站起来的牟云笙。
俞浩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停了下来,望着面无表情的牟云笙。
牟云笙看着他,眉心起了一些轻微的皱纹,有意克制一般,他没有皱眉。
过了两秒钟,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留下饭厅里噤若寒蝉的三个人
两个孩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大眼瞪小眼,又偷偷去看同样气得满脸通红的俞浩。
俞浩拿着碗筷的手直发抖,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强撑着陪小朋友们吃这顿饭。
过了个十来分钟,他敏锐地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连忙望出去,只见牟云笙又穿上了外套,从客厅匆匆走过。
紧接着砰地一声巨响,是他摔门离开了。
俞浩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生气,明明已经心平气和地跟他说了,而且,这样的安排没有什么不妥当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天正好是北方的小年,俞浩也在气头上,没去追牟云笙。但他完全没有想到,牟云笙这一走就是好几天,到了除夕也没有回来。
他不是没有想过给牟云笙打电话。其实牟云笙走的那天晚上,他去阳台把床单和被套收回来时,就忍不住还是打电话给他,但他没接。
之后发的信息,牟云笙也是收到四五条才回一条,而且说得都很简短。俞浩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去过一趟律所,人不在,到了年关律所也空得差不多了,牟云笙的秘书放假去旅游,没人知道他的行踪。
那时生的气早就消了,俞浩回想起来,竟然感到后怕。他知道牟云笙虽然不太好说话,但总是对事不对人,他讲的都是道理,就算仔细想,也同样挑不出毛病。
但这才是俞浩真正害怕的地方——如果牟云笙说的都是对的,而他说的也没有错,那么,真正错的地方,是哪里呢?
年夜饭已经做好了,俞浩给牟云笙打了电话,他那头冷冷清清的,但好歹把这件事应了下来,尽管他说:“我会很晚,你们先吃,不要等我。”
眼看连春晚都要开始了,俞浩看两个孩子捧着爆米花窝在沙发上陪自己挨饿,还是于心不忍,便三个人一起吃了年夜饭。
给俞国春倒可乐的时候,小孩子问得很小心:“不等云笙叔叔了吗?”
俞浩的手一抖,差点把可乐倒出来,他苦涩地扬了一下嘴角,道:“先吃。他很晚才回来。”
“不知道那个人病好了没有。”雨果拿过可乐杯子,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眨巴了两下眼睛,说明道,“就是那个弟弟,生病的那个。”
前两天为了给医院送钱,俞浩又去看了王晓晔一次,两个孩子也跟着去了。也许是王晓晔的病状看起来太吓人,在病房里雨果跟俞国春都没吭声。
那孩子已经全身水肿,阴囊肿得跟个足球似的了。医院再次跟病人家属说明,积极治疗并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病人的情况现在已经是回天乏术,与其让病人再这么痛苦下去,还不如让他走得更有尊严一些。
当时俞浩时隔这么多年,再一次看到王旭东流下了眼泪,他的妻子在旁边揩着眼泪说,他们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请医生一定要救他。
不知道为什么,俞浩又想起了牟云笙先前说过的话,再这么下去人财两失。
“病人现在的情况,可以说已经是脑死亡了。”芮忱看起来也十分无奈和伤感,“花再多的钱也是无济于事的。”
王旭东坐在椅子上,双手抓着已经乱糟糟的头发,哽咽着说:“但这是我的小孩,哪里做爸爸的不救小孩,让小孩子去死的道理?”
那天离开医院,芮忱送俞浩到楼下,俞浩在下楼梯时脚步停了停,问小孩还能坚持多久。
“争取让他挨到这个年过了吧。”芮忱知道俞浩是来送钱的,挠了挠有些发痒的额头,说,“你可能不知道,抢救的时候,那个CPR,要往胸腔按压五个厘米,那种感觉真不是人受的。可是我们已经抢救过那个孩子起码四回了。先前孩子还有意识的时候,他还悄悄跟我说,让他死了算了……”
闻言俞浩呼吸一凝,脑袋也跟着空白了
“不过干我们这行的……”他笑了笑,有几分自嘲的意味,“现在孩子连意识都没有了,我们也只能遵从病人家属的意愿。唉,不好意思啊,大过年的,说这些糟心的话。云笙哥回去以后好好休息了吗?身体还好吧?”
被问起这个,俞浩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点了点头,却不敢去看芮忱的眼睛。
大概是这件事给两个孩子也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和影响,那天回来以后,他们都变得有些沉默,不怎么玩,反而待在书房里看书和写作业了。